驭君(63)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他想好了,横竖他写不了几个字,买枝看的过去的笔就行,剩下的钱可以去铺子里买糖吃。

他像是株没骨头的藤蔓,邬瑾管着他束着他,他就能站直了有形状,邬瑾赶考、在家养伤,顾不上他,他立刻就歪了不少。

邬瑾一个字没说,慢慢用左手吃过早饭,放下筷子:“我去给你买。”

若是换了爹娘,邬意嘴里能说出千言万语来,可是换了邬瑾,他就只能是瘪瘪嘴,一个字都不说——邬瑾既然说了他去买,那就是他去买。

吃过饭,邬瑾吊着一只胳膊去买笔,给自己也买了一枝——莫聆风送他的笔,烧毁在馆驿中。

回家之后他铺了纸,用左手练字,对着这一盆忍冬花,他心平气和,期间还有程家的胖大海和莫府的殷南来传话。

程廷本是打算在家办个席面,专给莫聆风和邬瑾压惊的,可是手里的银子都让程泰山收了去,他思来想去,决定去找程家二姐“借”一点。

程家二姐和程家二哥常年在严父严母和狡猾的兄、姐中夹缝生存,性子都很绵软,想必不难借钱。

程廷到了二姐面前,先是好言相借,二姐畏畏缩缩的不肯借,程廷就威胁二姐,要去程夫人面前告状,说二姐欺负他。

程家二姐让他吓得眼泪双流,同时把钱袋子捂的紧紧的,死活不借——借钱给程廷,那就是黄鼠狼借鸡,有去无回。

在程廷愤而离开,要去告状之际,她还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伸出一只脚,把程廷绊的从石阶上滚了下去。

程廷摔的七荤八素,鼻血狂流,因此不能前来,身上还是没有银子,只能让胖大海去厨房里提了一只猪脚来送给邬瑾。

至于殷南,则是传赵世恒的话,斋学暂且不开,等邬瑾的手养好了,再去上课。

邬瑾听了这二人的传话,继续在家中练字看书,看书练字,直到入夜,他另铺开一张竹纸,开始写日录。

“元章二十二年十月十一日,小雪,

早起时见一盆款冬花,见之心喜,聆风既归,想必禾山县一事已经大安,莫节度使也不再让聆风入京为质,应有奏书给天子,只是不知天子做何回应。”

他写的慢,尽力的让每个字都保持了一致的大小和整齐。

“事发至今,仍是夙夜难寐,匪贼杀人放火,劫质烧粮,骇人听闻,实为可恨!

至此,我方安心思索馆驿一事,心中疑窦丛生。

匪贼忽然明火执仗行事,我本疑心是张供奉串通贼人,要劫杀聆风,却又为何放她活过初六,使聆风得救?

此是其一。

其二,赵先生为何在佳县?当真是给聆风送衣裳?莫节度使对聆风事无巨细,怎么会忘记御寒的冬衣?

如此巧合,不得不疑,可馆驿一事,若是莫节度使所为,他如此大张旗鼓,所求的又是何物?

若是贼人自行劫掠,此事到此为止,不会再有后动。

若是贼人背后是张供奉指使,此事也到此为止,不会再有后动。

若是贼人背后是莫节度使,那么此事必定未完。

我只静观其变,其惑自解。”

他默然无声地搁下笔,希望就此风平浪静,再无波澜生起。

片刻后,他再次提笔:“未见聆风,不知她生的红疹是否好了。”

元章二十二年十月十五日,莫千澜从禾山县回了宽州。

济州的尾巴扫干净了,但是宽州还需他来上下的调和。

他先去了程府,对着程泰山低语片刻,程泰山本来在吃早饭,一听秋粮没有着落,当场立了起来,开始骂王知州:“这个混账!一天到晚只知道保自己,我早说了剿匪要剿干净,现在闹成这样,济州好不了,难道我们就能脱的了干系?王八蛋!”

程泰山骂完,扭头就问莫千澜:“听说你给士兵犒赏两万贯?”

莫千澜点头,程泰山立刻把他也骂上了:“你脑子让李一贴治坏了?两万贯!堡寨的兵不是你的人,拿了钱也不会把你当回事!”

莫千澜挨了骂,也不还嘴,心里还很高兴,有病似的想让程泰山再骂两句。

程泰山不骂了,一口气吞了三只肉包,气吞山河地灌了一碗粥,换上官袍,抖擞精神,让下人备轿:“去找王八蛋!”

王八蛋知州听闻程泰山的咆哮后,急赤白脸的来回踱步,恨不能把手伸进莫千澜的库房里,再掏出来两万贯,补一补秋粮的损失。

他暗示、明示、旁敲侧击的想要莫千澜帮帮忙,然而莫千澜装聋作哑,一个子都不吐。

这大事一时半会无从解决,只能先从能解决的事情上谈起。

馆驿里死的赶考举子、运军都是宽州人,如今烧的尸骨无存,入土为安是不可能了,但是活着的人还要过下去,他们必须要抚恤。

这回莫千澜大发慈悲,愿意掏自己的腰包,出这笔抚恤银。

王知州心想:“早知道我就派厢军去救莫聆风,也挣个两万贯回来,把秋粮的窟窿堵上。”

程泰山心想:“败家子,嘚瑟,早晚败光。”

第79章 冰糖核桃

禾山县馆驿一事处置的很妥善,伤者有治伤银,死者有抚恤银,街上哀怨之气稍减,十石街的谈论也日渐消散,小报上轻描淡写的将此事一笔带过,只说是匪贼猖獗。

没有张供奉、莫家兄妹、敕诏,更没有阴谋阳谋,死了的也是时运不济,没有办法。

一切风平浪静。

邬瑾也暗自松一口气,认为是自己多虑。

到十月二十那日,他去李一贴药铺中换药,李一贴正在熬万应膏,见邬瑾来,顺手给他耳上冻疮抹了一把。

李一贴边抹边抱怨:“你老实,膏药抹了才有用,莫姑娘淘气,抹再多膏药都没用,一刻都坐不住,不要一个时辰,身上膏药就蹭的到处都是。”

他拆开邬瑾手上榆树皮,冷哼一声:“一点血风疮,节度使还质疑我的医术!他以为他是谁救回来的?真是脑子有病。”

邬瑾听了他长篇大论的埋怨,知道莫聆风无大碍,只是红疹总也不好,就将心放下大半。

等到李一贴说完后,他才道:“莫姑娘生性活泼好动,并非有意为之,李大夫见谅,不过莫姑娘性子也很好,您提醒她,她想必会听。”

李一贴冷哼一声,在邬瑾冻疮上狠狠捏了一爪子。

邬瑾痛的一个哆嗦,微微笑着看李一贴,那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落不下去,面对着李一贴嫌弃的目光,他有点不好意思,面颊悄然的红了。

然而低着头,他依然是笑,一边笑,一边想:“她一切都好。”

李一贴见了他那傻头傻脑的模样,简直可笑,于是毫不客气的将他嘲笑了一通。

将胳膊重新吊好,他和李一贴告辞,走出药铺,钻进大街上忙碌的人群中,见一个小贩挑着两个大箩筐从他面前走过,里面放着满满当当的核桃,心中一动,连忙叫住货郎,将核桃买走大半。

他左手拎着核桃,变得精神百倍,健步如飞,走回家后,他将廊下铺了布,核桃倒在布里,捡来一块大石擦洗干净,又将一个小碗放在一旁,开始砸核桃。

每砸一个,他就将核桃仁吹的干干净净,细细捡进碗中,全部砸完后,他又跑出去买冰糖,和核桃仁一起捣碎成泥,分两个小瓷缸装起来。

将其中一个瓷缸封一层油纸,用绳子牢牢绑好,搁回自己屋子里。

莫聆风嗜甜,这冰糖核桃冲水,好喝又滋补,她肯定喜欢。

等到莫聆风身上红疹大好,他便送去。

另外一缸他放在厨房里,等邬意回来,先给他冲一碗,弟弟年纪也小,正是嘴馋的时候,总得吃点什么解馋。

他平日不是读书就是帮家中卖饼,很少做这些费钱又琐碎的事,今天花了一笔不小的钱,用一只手忙了大半日,心情竟然很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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