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如练(7)

作者:羞花掠影 阅读记录

辛如练眸色微动。

天上月。

记忆中有人一身白衣胜雪,也曾说过她是天上月。

那是她和文丛润成亲前夕。

他折了一枝早春的梅花,踏着满地明月清辉叩响她的窗户。

“诗书里都说折柳赠别,我不喜欢离别,只想折梅赠月。”

她问他为什么是赠月。

溶溶月色下,他将花开半盏的梅枝递了过来,清风盈袖,带着若有若无的梅香,春寒料峭中,他的眼里也似驻了夜里的明月清风。

“因为夫人是天上月。”

后来一语成谶,不喜欢离别的他被迫接受了离别,甚至还未来得及折一枝新柳。

思绪翻滚,辛如练抱着灵牌的手紧了紧:“你家公子说我妄自菲薄,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我不是月,宋三公子也非泥,大可不用如此自贬。”

小厮点头应下,复呈上了手里的铜镜:“公子说,女郎若是对这桩婚事还有疑问,可先看看这个。”

辛如练顺着小厮的动作看去,这才细细打量起这面铜镜。

做工精致,边角的地方都处理得很是细腻,花纹精美,从材质到工艺,无一不是上乘。

几乎是看到铜镜的一瞬间,辛如练就明白了宋三公子所要传达的意思。

也不再多言,抱着灵牌抬脚就进了宋府。

宋阁老喜不自胜,让人领着辛如练进府操办婚礼事宜。

丫鬟婆子争相奔走,小厮仆从紧随其后,刚才还笼罩着焦灼气氛的宋府,霎时又热闹了起来。

除了辛如练那一身孝服,一切都恢复了婚礼该有的模样。

辛如练一走,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喧哗骚动。

对于辛如练态度的突然转变有些无所适从。

那镜子上明显也没什么字,怎么辛家女郎见了二话不说就进府去了?

周围人不懂宋三公子和辛如练在打什么哑谜,拐着胳膊肘到处问。

“镜子?那镜子是什么意思?”

有人不确定地答了一句:“给人揽镜自照?”

围观的人觉得他说的是废话,挤挤攘攘中将这句话淹没,又开始讨论猜测。

人群中也不乏有读过书的,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喊道:“我明白了,镜,请镜,这是请进!”

众人咂摸着这几个字,结合辛如练进府的行为,茅塞顿开。

可不就是请进吗?

先前辛家女郎问宋阁老是否确定要她进府,宋阁老客气应下不说,还赔礼致歉。

现在宋三公子不但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又重新做了回应,礼待至斯。

辛如练自是听到了身后人群对于这面铜镜的讨论。

确实是请进。

不过他们只猜中了其中一层。

她之前让小厮给宋三公子送去了一柄短剑,宋三公子又差人捎带给她一面铜镜。

一剑一镜。

请镜。

请进。

剑一面。

见一面。

既是对先前她问宋阁老的作答,也是对她的第二问作答,更是委婉让她不要自轻自贱。

心里感叹宋三公子心思活络至此,辛如练还是由人引着进了宋府。

反正她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她那些话不仅是说给宋阁老和宋三公子听的,更是说给谢景谙和老百姓听的。

她自曝新寡再嫁,亲手杀夫,除了有试探宋阁老的意思,还有让谢景谙死心的成分。

大齐绝不会允许她这般的女子为后,谢景谙就算再怎么一意孤行,也要看他能不能堵住天下人悠悠众口。

耳边回响着昨晚谢景谙那句“我迟早会把你接回来”,辛如练心头如压了一块重石,压得她直喘不过气。

以她对谢景谙的了解,谢景谙绝对说到做到,哪怕为此付出惨重代价。

这一次是她侥幸碰上宋三公子需要她冲喜,谢景谙迫于压力不得不暂时放手。

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次还有没有这种运气,也不知道她和宋家将会面临什么。

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有限的喘息时间里尽早脱身。

行过抄手游廊,转进一处拐角时,辛如练不动声色地瞧了东南角的方向。

自她从花轿下来,就察觉到暗处有一束目光牢牢锁在自己身上。

这视线,是来自宋府里面的,正是这个方位。

只是等她动身进府时,身上的这束目光又奇迹般地消失了。

辛如练扫视了一圈,发现那个方向只有粉白相间的长寿花,围着东南角载了一排,簇簇掩映,束束芬芳,虽是初秋时节,却也开得正盛。

并未有什么异常,辛如练暗自压下心中狐疑。

刚压下没多久,心下又起了新的疑惑。

原因是辛如练在一众婆子丫鬟的指引带领下来到了西厢房。

直接跳过了要紧的拜堂仪式,把她带到了宋三公子的卧房。

辛如练听别人说过,一般像这种冲喜婚嫁,男方若是不便,则会以绑红花的大公鸡代替。

是以她连夜赶制了一块亡夫灵牌,就是想着能在拜堂时抱着文丛润的灵牌,而不是抱着代表宋三公子的公鸡。

她会奉旨给宋三公子冲喜,但不会跟宋三公子做夫妻。

她的夫君只会有文丛润一个。

等她处理好手头的事,她会亲自去给文丛润赔罪。

现如今宋府的人没有让她拜堂的意思,辛如练也没说什么。

想着既然连拜堂都省了,看来宋三公子确实病入膏肓,一刻也不能等了。

丫鬟替她开门,辛如练刚踏进去,一只鞋子猛地从床榻处斜斜飞出,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最后落在她脚边。

第6章 这位宋三公子不简单

负责开门的丫鬟见状连忙低下头,悄声退出去把门掩上。

辛如练的目光在不远处的床榻和眼前的鞋子之前游移。

榻上帐帘半垂,因为受力而微微颤动,正好遮去了枕头所在的一侧,隔着距离朦朦胧胧,看不清里面具体是什么情况。

至于鞋子,除了她跟前的这只,还有一只同款在榻下,歪东倒西随意搁置。

而她脚边的这只鞋子,飞过来时并没有夹带任何攻击性,从角度和速度来看,倒像是脱鞋的时候用力过猛,不小心蹬过来的。

辛如练顾自瞧了一会儿,躬身捡起地上的鞋子。

是双皂靴。

黑色高帮,白色厚底。

触手还有余温,应该是不久前穿过的缘故。

想着要不要把鞋子给拎过去,辛如练却注意到鞋底上沾着一小片粉白色的块状物体。

紧紧贴在鞋子底面棱角处,在泥渍间藏得很好,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辛如练眯了眯眼。

巧了,这东西她刚刚见过的。

道红不红,言白不白,介于两者之间,正是她进府时在东南角看见的长寿花花瓣。

整个宋府她只在那一处见过。

辛如练抬眼看向榻上的人,眸中多了几许深思。

这么看来,之前她在宋府门外察觉到的那束视线不是错觉,而且还是来自这位传闻中行将就木的宋三公子。

一个药石无医的将死之人能独自跑这么远?

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把鞋子踹到门边来?

这位宋三公子似乎并不简单。

辛如练也不拆穿,一手抱着灵牌,一手拎着鞋子,挪步行去桌前坐下。

她不说话,榻上的人也没出声。

室内红烛高照,除了偶尔间爆出的灯花,一时寂静无声。

宋砚清等了半晌没听见动静,一时也拿不准辛如练现在是什么态度。

他方才跑得急,一进屋就窜到床上,翻来覆去摆好姿势后才意识到自己的鞋子还没脱。

连忙爬起来,只是刚褪下左脚的鞋子门就被丫鬟推开了,他一着急,直接把剩下的右脚鞋子给蹬飞了出去。

想去捡已经是不可能了,只得匆匆上了床掩好被子,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心知自己露了马脚,宋砚清暗自打好了腹稿,想着待会儿能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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