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怜卿记(21)

作者:催墨浓 阅读记录

裴出岫问他要了一方干净的布帕,裹住铃兰公子的手腕细细一诊,眸色就是一沉。

她问鸢尾,“这位公子身上伤在何处?”

鸢尾怯怯地望了舫主一眼,见后者点了点头,才支支吾吾着说明了情形。

裴出岫听得眉头越攒越紧,“究竟是什么人下这样狠毒的手?”

舫主神色颇为难,裴出岫见他如此畏缩,心中忽然有了猜测,“是二皇女殿下。”

那一夜,若非宋二出面阻拦,或许林公子已经……

她心思沉沉地闭了闭眼眸,深吸一口气,对鸢尾低声道,“劳烦取些干净的布帕、滚水、浸过烈酒的剪子以及细绢丝来。”

舫主见铃兰这副毫无生气的模样,目光中也是不忍,是以裴出岫请他为铃兰褪下衣物,他连忙答应了。

虽说伤处已经上药,可伤口还有很重的炎症,伤处黏连着衣衫,剥下来会很疼。

裴出岫背过身去,听着那公子的痛呼声只能暗暗叹气。

舫主忙活了一阵也不禁浑身冒汗,鸢尾已经取了她要的那些物什回来。裴出岫依旧束发遮眼,掀开珠帘用布帕裹手替他周身寸寸触诊。

几重伤处内果然留有异物,即使是男儿最脆弱的地方依旧不曾幸免。

以他现下虚弱的身子,若是直接自伤处取出异物,恐怕根本受不住。裴出岫只得先施针使他昏迷,即便如此她还令舫主与鸢尾分别按住他的手脚,以防他昏迷中还要疼痛挣扎。

等到做完这些,她才稳定专注地将那些几乎溃烂的伤处剪开,再以绢丝重新层层缝合。

巾帕上沾着血的珍珠玉石,令人望而生寒。

这铃兰公子痛昏了一遍又一遍,待到最后就连身为大夫的裴出岫都将嘴唇咬得斑驳出血。

倘若不是师傅从前常替战场士兵治伤,就连她也没把握能救下这位铃兰公子。

舫主与鸢尾见铃兰虽仍昏迷着却呼吸平稳了些,对着裴出岫是千恩万谢。她取下眸前湿透的布帛,来到书案前写下一张药方递给舫主,“今夜便着人去城北沐春堂取药吧。”

阿福年幼,只怕也不好往城南来送药。

“城北沐春堂……”那舫主闻言似是怔楞了一下,随即惊呼出声道,“您、您是沐春堂的大夫裴出岫?”

传闻京城沐春堂从不收治勾栏倌人。

舫主望向眼前一身布衣素容神色倦淡的女子,他早该想到的,那是圣上亲赐匾额的医女,莫怪乎她能同尚书府小姐交好。

可是既然她曾立下那样的规矩,又怎会与海棠结为妻夫。

何况她自踏进画舫便始终温和有礼,并不如传闻中的那般厌恶轻蔑勾栏公子。

身上衣裳也有些汗湿,可裴出岫却顾不得那许多了。她有些力倦神疲,额角隐隐作痛,走路的步伐都显得拖沓。

此时已经入夜,画舫内凉意浸染。

她回到林知秋先前的寝屋,榻上的男人依旧维持着她离开前的姿势,浑身僵硬着一动不动,神色茫然无助,像是迷途的旅人。

她知道,这是她的心魇,并不是他的过错。

裴出岫站在屋子门口,悄然攥紧了掌心,低声开口道,“铃兰公子应是无碍了。”

男人的眼睫轻颤了颤,嘴唇嚅动着却未发一言。

她见他如此心下更倦,窗外秋风拂过,她身上瑟瑟生寒,头脑似也清醒了不少。

想到今日来此的用意,她淡淡出声问道,“林公子,你说要回明月夜取的是何物?”

第19章 学医

那是一方狭长的蓝绫锦盒,文人多用来装书卷字画,此刻端正地摆在妆台中央。

盒子分量也不沉,开阖处有两枚样子精巧的铜扣。

除了接过锦盒时低低道了声谢,回城北的一路上林知秋只抱着这锦盒闭目不语。

裴出岫于是也在轿中静静阖上了双眸。

一掌之距,咫尺天涯。

林公子伤了身子盲了眼睛,在她面前便如大多数病患一样脆弱温顺,是以她时常忘却他曾是那个少有才名的高门公子。

他的聪慧明锐令她惊叹,却也令她更心思怅惘。

如今在他眼里,她恐怕已成了不近人情、轻贱人命的冷血大夫。这规矩背后的渊源又岂是三言两语能为外人说清道明的。

知晓内情之人如太皇君、歧王殿下甚至陛下,瞧她的眼神总是或多或少地带着歉疚与怜悯。

她宁肯缄默,也不愿在身边人这样沉重的目光下生活。

更何况这些日子与林公子相处之时,她常失去医者应有的冷静自持。裴出岫心知,无论自己是起了何种心思都非常不妥。

是以,面对林公子时,她唯有缄默。

~

轿子停在宋府宅院门前。

裴出岫在昏暗的软轿内睁开双眼。身旁的男人脊背挺得笔直,依旧一动不动地静默坐着,可他攥着怀里锦盒的手却在微微发颤。

望着他面上压抑隐忍的神情,裴出岫心下又沉倦地叹息。静峙许久,她缓缓靠近男人欲伸出手,他似是向后微微瑟缩了些许,她的动作略一顿停,微抬起的双手在昏暗中攥紧着垂下。

“林公子……”她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声唤他,“调养身子的药,明日一早阿福会送到此处。以药熏目的法子与避忌,我也会一一写明交给服侍您的仆从。”

闻得此言,男人眼睫颤颤着睁开了乌黑眼眸,苍白的嘴唇轻抿着吐出几个字。

“出岫小姐,请让我留在您身边侍奉可好?”

裴出岫的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诧异,这还是男人第一次当面直唤她的名字。按捺住心底一瞬翻涌起的复杂情绪,她淡淡地沉声开口道,“林公子切莫说这样的话。裴某并非那等挟恩图报之辈,你也不该为了报恩而勉强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眸,又接着说道,“养好伤势,珍惜自身,便也算不负你我这段医缘了。”

“为您做奴仆,是知秋心甘情愿的,并无勉强。”

男人的脸色苍白,嘴唇颤得厉害,却仍努力扬高了声音回应她。

裴出岫抬眸望向他,静默片刻,忽的轻笑了一声,语气淡凉道,“即使初时我并不愿救你,便如今日的铃兰公子一样。”

男人闭了闭眼眸,苍白的嘴唇又颤,“出岫小姐定然有自己的缘由。”

他竟不怨她。

裴出岫难得眼眶微涩,口中发苦,可却仍旧佯作戏谑地说,“若我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不过是因着相貌粗陋,曾被勾栏公子抛弃。其实裴某并没有林公子想得那样深明大义,只是一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寻常女……”

她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面前的男人簌簌地落下泪来。

他神色凄楚地捂住胸口,声音含糊着哽咽,“知秋的确盲了双眼,但心却并不盲。”

她心中钝痛,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男人紧咬着嘴唇,低低地泣。过了好一会儿,裴出岫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似低哀的叹息,“出岫身边并不需要奴仆侍候。你若实是心中难安,不如待伤势痊愈后跟着我学一些医术。往后若是京中有男眷不便上医馆,你也好帮着照拂一二。”

“跟您学医术?”他讷讷地重复。

“林公子这般聪慧,相信几本医经也难不倒你。裴某师从凉州颜氏,定然会将师傅所授悉数传与你。”裴出岫端正了脸色,煞有其事道,“日后林公子若是救治了别人,也算是还了裴某的恩情,不知你意下如何?”

今日在明月夜鸢尾提起的那位柳大夫只怕也是男儿身,不好在外抛头露面是以在京城中声名不显。

林知秋止了泣意,怔怔地在黑暗中茫然地睁着那双乌黑的桃花眸。

“若是要学医术,知秋得拜您为师?”

他的声音更轻微,浑身不自觉地绷紧,面上并无半点喜色。

裴出岫琢磨不透眼前男人的心思,额角又隐隐生疼,“诚然学医拜师得行正礼,但裴某同师傅皆不是拘礼之人,林公子不必太过在意那些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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