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会不会是我们想的太复杂了？”沈嚣的盯着漆黑的洞看了半天，有了一个新猜想，“他或许只是想利用漩涡隐藏真身，并不是想用它来引发什么。”

“如果是这样，那就证实他的真身存在大问题。”原泽把吃完的瓜皮放下，让沈嚣递张纸，“尤金的计划虽然不够完善，但确实是当下比较具有可行性的，我们无法预测战场的所有走向，有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你还要呛他。”沈嚣把纸递给他。

“不呛他就没有第三轮的预备方案，老家伙一开始可没打算把‘闪雷’拿出来，这东西研制出来的时间也不早了，但一次都没用过，碧海星的人精的很，耗能的东西，能不用就不用，我要是不激他，等到决战那天再拿出来，得耽误多少时间。”

沈嚣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泽有未雨绸缪的一面，很新奇。

“你好像很了解他。”

“毕竟是亚尔科夫的人，多少都有了解。”

“所以你现在相信我和亚尔科夫没有关系了。”

“算是吧。”原泽随手一指，落在空中的战机上，“这次特派的战略巡航组有一大半都是亚尔科夫派来的，你猜他的目的是什么。”

“监视你。”

原泽指尖一转，低声道：“还有你。”

沈嚣故作惊讶“哦”了一声：“那看来我的确不应该过来，连你的监护人都不放心我待在你身边。”

原泽冷笑，“他可从来没有放心过我。”

“所以你们的关系不想外界说得那么好。”沈嚣之前倒是看简单了。

原泽转过身把废纸头巾垃圾桶，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了一句：“我们的关系也没有外界说的那么糟糕吧？”

蓝色的瞳孔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沈嚣看不明白，下意识躲避他的视线：“也许吧。”

“没心肝的小猫。”原泽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替他把嘴边的残渣擦干净，继续盯着演习。

大约晚上八点，消失了一天的歌声在漩涡的停止前移后，重新响起。

漩涡距离警戒线还有10km左右，原本巡游在周围的海刺水母和银环章鱼都有了向漩涡靠拢的趋势。

海平面高度从昨晚到现在一共上升了70米，白豚岛作为南方岛屿中地势最高的海岛，如今的水上面积仅剩下35%，从高处往下看，整座海岛只剩山尖和瞭望塔。

空中航舰暂时停在海岛正上方，如果后天第一波兽潮爆发，那航舰可能会向月沟海湾靠近。

演习结束后，原泽去给队里的人开最后一次战前会议，顺便核对夜间巡逻的组次安排。沈嚣没有过去，一个人留在房间。

夜晚是水下捕猎者最佳发动进攻的时间，虽然预测第一波兽潮会在海水淹没镭射网后发动。

但没有人能保证这群狡猾的家伙不会发动奇袭，所以晚上还留了人轮流换班，警戒线周围和浅海海面上，全是巡航的泛光灯。

瞭望塔无疑是黑暗中明星般的存在，原泽带来的六只队伍，按照南方海域十四座岛屿的位置划分成十四只分队，和碧海星的队伍一起，在警戒线附近巡逻。

但受歌声影响，依靠声波传递的消息具有滞后性，所以有的时候要靠瞭望塔灯光的闪烁的频率，来确定出航、返航的时间。

今夜不算安静，但相比白天，风浪声小了很多，歌声的旋律也清晰了不少。

面前这片大海仿佛流动的星空，无数星子随着波涛缓缓沉浮，凝望片刻，视线也跟着流动起来。

原泽离开之后，沈嚣没有听他的话早点休息，而是站前窗前聆听。

嗒…嗒嗒搭搭……嗒嗒……

白皙的手指很随旋律敲点玻璃，复刻出一小段模糊的歌声。

该怎么形容呢，歌声前半段如同温柔的溪水顺着圆润的山石缓缓流淌，没过泥土小草，滋养岸旁的花，但在短暂的停顿过后，流淌的溪水倏地跌进断崖下的死潭，哀婉凄凉，透着诡异的死寂。

她在呼唤我，我要去吗……

沈嚣在问三七，但歌声入侵后，三七的身影模糊了许多，只能用口型与他对话。

“最好不要”

没有完全拒绝，所以她应该不会伤害到我。

沈嚣是这么理解的，于是闭上了眼睛。

在异兽传达给他的情绪中，这是最强烈的一次，不同于精神力接触后得到的情绪回馈，沈嚣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她的呼唤。

自于大海深处、透着死亡气息的呼唤。

第147章

原泽结束会议已经是凌晨两点。

走到门口时, 房间里传出“砰砰”的声音，他以为是沈嚣心情不爽又在闹腾，结果门刚打开，一只黑影就朝他扑了过来。

小猫一身黑衣, 双眼无神直直地望着前方,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唇嗫嚅着发出轻轻的声音。

“海。”

“什么？”原泽没听清。

“她在海底。”沈嚣两只手臂挂在原泽肩上, 脚尖踮起, 一个劲想出去。

这是又进入同调了……

原泽弯腰想把人抱进房间, 却被一道坚定的力抵住了。

“原泽我要下去。”沈嚣并没有断开同调, 还在与异兽共感，但同时, 他也没有与现实脱轨，只是被一道声音、一个梦境牵制住了。

原泽没有动，同调这项能力在他发现后不久就舍弃了，他们家族的人也从来没有依靠过这项能力, 所以没有探究过这项能力的上限, 也不知道共感究竟能达到何种地步。

但能肯定的是, 共感强弱受天赋影响, 原泽可以听到异兽的声音, 感受到他们的心跳, 但绝对不可能像沈嚣这样, 连所处环境和感受都能共享。

“下去。”沈嚣用力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脚已经迈到了门框边缘。

抛开沈嚣自身的“天赋”不谈，藏在漩涡深处的那只红月海妖也在呼唤着他, 原泽不知道原因，但这可能是目前唯一能揭开歌声的办法。

“我跟你一起去。”原泽搂住他的腰, 空出的手向后接过衣帽架上的帽子，带到沈嚣头上，避免被外人看出问题。

浮空舰内部有直梯通到海岛，但乘坐需要登记。

原泽过去之后，说了句“有事”，直接抢了那人的遥控，坐上直梯，带沈嚣去往海岛。

白豚岛的港口和海滩早已被淹没，直梯降落在山坡上，通向海边的路泥泞湿滑，往前十几米就是大海。

沈嚣刚站稳，就从原泽怀里跑了出来，直直奔向海面，歌声引导着他走进大海，但尚存的的理智让他停下脚步。

海面上漂浮着的星点正随着歌声远去，风浪拍打在身上，冰冷的海水冲刷着小腿，歌声未停，如海雾萦绕在身侧，一点点侵入他的视线与听觉。

恍惚间，一股引力将沈嚣带进海中，冰冷刺骨的黑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肺中氧气瞬间清空，一只手黑暗中伸来，掐住了他的脖子。

无法呼吸、无法反抗，身体像被挂了秤砣一般，垂直坠落。

冥冥中有一道声音在呼喊他，引导着他来到深海，却又不露真容，任他无措空茫。

沈嚣不知道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多久，在陷入黑暗后，他逐渐失去了时间的观念，甚至开始放任身体被海水占据。

直到身后的巨眼张开，他才恍然惊觉。

漩涡尽头是金黄色的瞳孔。

咳咳——

五脏六腑里的水在挤压下咳了出来，沈嚣本能地逃离眼睛的视线，但瞳孔下方冒出了一团触手，抓住了他的双脚，还有一只缠住了他的腰。

接近于人类皮肤的冰冷触感令他极为不适，眼前的触手更是比身后的眼睛还恶心。

沈嚣滑动冻僵的身体往后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脚腕上的触手，甚至停留在腰上的触手竟然顺着脊背爬到了脸上。

沈嚣看清了触手的模样，扭曲的深褐色环状物和曾经被他砍杀的蚯蚓怪几乎一模一样，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