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子(502)

作者:肉丝米面 阅读记录

“本王的侄儿呢!”

“谁人好大的胆子,竟敢纵火开封府衙,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吗。”

“熥哥儿!皇太孙殿下!”

“熥哥儿……”

持刀肃立在朱允熥身边,俨然以太孙亲卫自处的于马,脸上泛起一阵的诧异。

他在开封府任官都指挥使亦有不少时日,与周王殿下也见过不少面,可却不曾见识过周王会有这幅模样。

朱允熥无奈一笑,不等自己走过去相迎。

人群中。

里衣一角钻出来,敲在胸前的朱橚,已经是满脸惶惶不安的冲到了朱允熥面前。

不等朱允熥开口。

朱橚便抢过了话:“臣未曾远迎皇太孙殿下,周王府慢待殿下下榻安歇,方才致使殿下于开封府衙遭遇火情,臣罪该万死,幸得上苍庇佑,殿下安然无恙,臣请殿下移步周王府下榻安歇,以养心神,以全河南道百万臣民忧虑之心。”

朱允熥脸色紧绷,上前两步,与朱橚的距离拉到了最近。

他亦是声音不小道:“周王府费心,侄儿谢过五叔。”

朱橚这时候仍是低着头,小声道:“周边不少人,有话得在王府说。”

朱允熥亦是点点头,不再做声。

那头,朱高炽同样是开始招呼起随行的队伍,在于马亲自领兵护卫的情况下,跟随着周王府的仪仗队伍,便往开封府城西北边的周王府过去。

至后半夜,众人这才终于是进了周王府的大门。

随着锦衣卫在王府门外站岗把守,王府大门在轰隆声中被严丝合缝的关闭,这才将所有深处黑暗之中的不眠人给真正的挡了下来。

而进了周王府的朱允熥,一路被朱橚领到了王府前殿。

这时候,朱橚转过身满脸紧张,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朱允熥。

嘴里更是振振有词:“还好没事,还好没事,若是但凡出了一丁点的事,老爷子只怕是要雷霆大怒了。”

朱允熥望着也不知道到底有几分真情实意,在为自己担心的老五叔。

他低声道:“五叔,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原本还想要伸手,更进一步确认朱允熥到底有没有事的朱橚,忽的停了下来。

他有些不确定道:“还没有结束?这只是开始?”

朱允熥点点头,打了个哈气:“如今河南道算是群龙无首了,正好可以看清楚,都有哪些人会因此手足无措。”

正待这时,朱橚就听到殿外有锦衣卫的人,在大声的来回传递命令,今夜要昼夜不息的捉拿河南道两司及开封府各司衙门官员亲属。

其范围,累及九族。

朱橚不禁哆嗦了一下。

这黑暗,似乎愈发的长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灾民请愿

朱橚没来由觉得暮春时节的夜晚微凉透体。

他缓步后退到了殿内去冬还未曾撤下的白羊垫软榻前,屈膝躬身落腚,随手扯动着软榻上的一张通体洁白无杂色的羊毛毯裹在腹前。

朱橚抬起头看向殿内的宗室少年郎,目光一阵烁烁,脸上带着后怕和庆幸。

此遭算是明眼知事,幸得前番有过兰阳县之行,若不然恐怕这座旧时宋宫周王府,只怕是再无朱门子弟踪迹可寻了。

“周荣罪于火海,他……”

朱允熥轻吟一声:“周荣之死固非侄儿所愿,却亦是他的自决,周家九族可免死罪。”

朱橚低着头,心中一阵阵的后怕:“周王府名下五千顷良田,有三万亩乃是记名周家。”

朱允熥轻哼了一声。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自古多有善政,层层落下到了地方,大多都会变了个样。

洪武二十五年开始的摊丁入亩试行,及直隶周遭六道府县推行,固然朝廷岁入增多,然而地方上的人们在逐渐的熟悉和掌握了这个新的政策之后,必然会自发的运用上新的对策,好逃避朝廷税赋的征缴。

朱允熥转过身,望着坐在软榻上的朱橚:“五叔,今夜河南道两司衙门上下官员,开封府各司衙门官员,皆在开封府衙内接受锦衣卫审讯。五叔久处开封,藩国一十四载,侄儿想听无数说一说,这些人都是怎么做的?”

周王府的前殿里,有动静声响起。

朱允熥拉着一张椅子,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到了朱橚的面前,椅子两只翘起的后腿落地,他也挥动衣袍坐了上去。

朱橚的眉角跳动了几下。

眼前这位大侄儿,宗室子侄,大明朝的监国皇太孙,话里的含义清清楚楚。

今晚河南道的官员都在接受审讯,他藩国开封,久处开封十四年,此刻仅仅是因为宗室的体面,才没有锦衣卫前来问话,而是这位皇太孙侄儿亲自询问的。

这是情面。

朱橚双手紧紧的攥了攥捏着的羊毛垫,望向殿外,借着火光清晰的烙印在窗纸上的锦衣卫官兵身影。

他低声道:“国家自洪武二十四年于浙江道试行摊丁入亩,历一载颇有见效。二十六年六道府县推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百姓见于文报,皆喜奔左右相告,悦言国家善政仁义。

至二十六年底,府县投献田亩于方外寺宇道观之下,数额之多,俨如浩渺。府县唯恐国家知晓,朝堂震怒,并行多策,蒙蔽国家,哄骗朝堂。

法改田亩为水渠沟涧,黄册抹数,百亩良田化三成为积水之地,皇差离去,则抽水清淤如复初。法变田亩为坟茔之地,实乃垒土蒙骗,一经得手,便会撒土平整,亦如初状。更大肆圈占上田,兑换下田于百姓,如此则两税实缴,一家藏匿却无减少,更甚过往之入。

累此种种,王府不见全貌,却盖知良政之下,蛇鼠蠹虫之多,可谓之满目疮痍,罄书难尽。”

朱橚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他实在是有些难以相信,国家不过创立二十八年,那些人便能够想到如此之多,多到难以详尽复述的手段,来哄骗蒙蔽朝廷视线,成一家之私利。

而自己……

自己无可奈何,亦是为了一人之私,做起了顺水而行,乃至依附遮掩左右的事情来。

朱允熥的呼吸声愈发的小了,脸上无风无浪,放置于膝上的双手,却已握紧成拳,根根青筋暴露。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嘴巴微圈成孔,悠长悠长的吐出胸口的浊气。

轻叹一声后,朱允熥沉声道:“国家几多如此?”

朱橚抬起头注视着朱允熥,苦笑着摇摇头:“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吏治,乃国家兴盛之本。”

朱允熥轻笑着摇头:“治国便是治人,百姓牧于府县之手,成我一姓人家。孤绝不会妥协与府县,当累府县之官,结府县之仇,善于黎民。”

宁与天下官吏结仇,不叫黎民生怨。

朱橚望着眼前语气平静的说出治国之本言论的朱允熥,眼前的光影开始变得有些恍惚起来,他好似是看到了老爷子在朝堂之上的模样。

是那么的像啊。

一时间,朱橚心中感慨万千。

他低声道:“前两日,我自兰阳回府,仅开封一地,便有方外十数人,耕读治学人家三十余,行商二十余,各司衙门官眷无数,拜请入府。”

“哦?”朱允熥身子向后一靠,目光暧昧的望着眼前的老五叔:“他们寻五叔,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让五叔出面斡旋?”

朱橚身为周王,除了那几年犯事,被老爷子给撵到了云南,几乎有十来年的光阴是在这座开封城里的。

河南道的官员自然会如闻腥味一样的上杆子,使出所有的手段,也要将这位大明朝的宗亲藩王给拉下水。

他们不会想着收手,而是要尽可能将所有人都给拉下水。

说来也可笑。

当只有一个人在水中的时候,他会无比的惶恐,自己什么时候会被那大水给淹没冲走。

可当岸上的所有人都落进水里,这些人心中的恐惧又会变得很小很小,因为死则皆死,岸上无人可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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