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浮江上(31)
江年安神情冰冷,恍若未闻,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安儿!”周云在后面追上来,“就算你不在乎我们父子情分,你也不在乎你娘吗?要是她知道你如此不孝……”
“周云,”江年安顿足,转头,眼神冷漠如霜,“你没有资格提我娘。”
两人剑拔弩张,眼瞧着下一瞬便要打起来,明月连忙牵起年安的手进铺子,安抚他几句后,转身去见了周云。
“我叫池明月,是年安的姐姐,七年前,我在河边捡到了他,当时他奄奄一息,差点死了。”
周云打量着面前的少女,见她身量娇小,虽穿着寻常布衣,生得却颇为清秀,一双杏眼乌黑灵动,面容仍有几分稚气,说话的语气却十分稳重。
“池姑娘,多谢你救了我儿子。”
明月摇了摇头,“我与年安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谢。你当年辜负伯母,又任由姬妾欺辱年安,早就不配做人父亲。”
周云脸色微变,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一个小丫头指着鼻子骂。
想到此行的目的,他敛去怒色,作出懊悔万分的模样。
“我罪孽深重,辜负意卿的一片真心,在她死后,我夜不能寐,常常想起她,在安儿失足坠水后,我更是派人搜寻数日……”
“只是我没能找到安儿的下落,这几年我也从未放弃过,直到前阵子,有人跟我说,在曲里镇上见到一个少年,与安儿同名不说,长得还十分相似,我听罢立马赶了过来。”
见明月面无表情,周云不禁心下打鼓,这小姑娘看着不大,气势倒是不容小觑。
明月微微蹙眉,径直问:“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
第23章 表白
周云支支吾吾, 最终还是没说他为了什么而来。
明月也没耐心与他耗,见他含糊不清顾左右而言他,便不再理他, 回了铺子里。
忙碌一下午, 她时不时地看一眼江年安,见他神色淡淡,似乎丝毫没有被江云的突然出现所影响。
如此也好,那样的烂人, 就应当如此利落地撇清干系。
小山直到傍晚才过来, 对明月嘻嘻笑了笑。
明月笑道:“你还知道回来, 不知情的还以为昨儿是你嫁入叶府了呢。”
小山登时红了脸颊, 羞窘地低下头,跑去帘后忙了。
夜里起了风,下起小雨来, 三人关门回家,明月不经意间抬头,见不远处的巷子里蹲着一个人,那身影瞧着像是周云。
他怎么还不走?
明月心下嘀咕,扯了扯江年安的衣袖, 指了指不远处。
江年安瞥了一眼, 毫无所动,“回家罢姐姐,雨越下越大了。”
果不其然,雨点越发密了,三人连忙遮着头脸往家跑去。
到家后, 雨已然成了瓢泼之势。
小山打水烧水,明月与年安烧火做饭, 忙完之后,三人吃罢饭洗完澡,见时辰还早,便坐在廊下的椅子上听雨闲聊。
雨声潺潺,间或闪过一道闪电,照亮夜空,也映照着江年安那张冷淡英俊的脸。
明月看得真切,心里不禁一惊,年安虽口上说着不在意,但怎么说,那人也是他的生身父亲,与他有着血缘上的羁绊。
时隔多年,他冷不丁地出现,怕是只有铁石心肠的人才会无动于衷。
小山这几日忙碌坏了,打着哈欠回房去睡了,明月靠近江年安几分,轻声问:“年安,你是不是在担心他?”
江年安眸光微闪,看向明月,“姐姐,我不是担心他,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我外祖父那边出了什么事……”
“既然想知道,你为何不直接问他呢?”
江年安抿了抿唇,垂下眼,“我不想与他说话,只要一看到他那张脸,我就会想起我娘这么多年曾经受过的苦,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你怕你会对他动手?”
江年安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抹惊慌,“姐姐,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大逆不道?”
明月摇头,“怎么会,他辜负了你娘,又辜负了你,你怎样对他,我都可以理解。”
“姐姐……”江年安依偎在她肩上,低声道,“我想我娘了。”
明月眼眶微酸,相比较她这种父母虽然早逝却十分恩爱,年安似乎过于悲惨了些。
“年安,我想你娘在天上,她也是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快活的。”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指尖触到一片湿润,心中不禁一软,柔声道:“逃避不是办法,正因为那人曾经那样伤害你们母子,所以你才要正视他,看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江年安声音发闷,“那姐姐陪我一起。”
明月唇角弯起,“好。”
翌日雨停,三人在铺子门口又见到了周云。
他似是感染了风寒,脸色有些发白,瞧着颇为憔悴。
江年安眸色复杂,“你找我有什么事?”
“安儿……”周云面露喜色,声音微微发哑,“我来找你,是想接你回家的。”
“回家?”江年安冷笑,“我不过是你的一个私生子罢了,怎有资格进你们江家的门?”
周云连忙道:“谁说的?你是我的儿子,这是确凿的事实,从前的事都过去了,重要的是以后……等你回到江家,没人敢欺辱你。”
江年安眉间微蹙,“你怎会突然做此决定?”
从前周云如何轻待他们母子,如何任由府中姬妾、下人欺负他,一切尚历历在目。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可不信向来负心薄幸的人,会突然间改邪归正。
周云面露难色,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好再瞒你什么了。”
“安儿,我之所以要带你走,并非是为了回蜀州,而是去你外祖家。”
江年安神色微变,“是我外祖父他出了什么事?”
“你别着急,他老人家如今尚好,只是……”周云又叹了一声,“人上了年纪,自然会添许多病症,他前阵子派人到蜀州,找我咱们家,说想见你和你娘一面。”
周云眼眶通红,“我知道你一直怨恨我辜负了你娘,我心里也万分后悔,只是斯人已逝,如今你外祖父、祖母两人想见她,这是万万不能的了,但是还有你啊,如果你能随我一同去陵城,他们见到你定会大感安慰。”
“我怎知这是不是你的片面之词,你可有什么信物?”
“有,有。”说着,周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江年安,后者打开看了,见上面的笔迹确实与自己从前看到的一样,心下便信了八分。
江年安收好信,“既然我知道外祖家在哪,那我一人过去便是,你也知道,外祖父他们并不待见你。”
“这怎么行!”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急切,周云连忙解释道,“你鲜少出远门,此去陵城路途遥远,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得下?我与你一道,彼此也有个照应。”
江年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目光微微闪躲,似是在隐瞒着什么,心下有了计较。
“也好,眼下铺子里也不算忙,我随你去陵城走一趟。”
见他答应,周云登时喜不自胜,“那可太好了!”
明月说:“年安你回家去收拾行李吧,既然要出远门,定要多带几身衣裳才行,早点收拾好,你们也可以早点动身。”
“对对对,”周云提醒道,“安儿,你娘之前是不是给过你什么信物?你也带上,万一你外祖父他们要看。”
江年安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应下。
他并没有提前回家,而是如常忙到了傍晚。
周云待了半日,身子不适,便回客栈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