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于春冰(10)

作者:半缘修道 阅读记录

宋檀道:“初入宫时,曾得绿衣姑娘关照,如今不过投桃报李罢了。”

永嘉公主看看绿衣,又看看宋檀,“这真是咱们三个的缘分。”

说罢,永嘉公主又有些惆怅,看了眼湖面。她如今就在西苑,可是依旧不得与母亲见面。

永嘉公主很聪明,宋檀提点了她两句,她就成了太后的掌上明珠。这时候,她也只流露一点忧伤,没有过多的情绪。

永嘉公主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宋檀:“我想将绿衣姐姐调到我身边来,宋公公觉得怎么样?”

绿衣看向宋檀,宋檀沉吟片刻,道:“绿衣毕竟是旧时庄妃娘娘宫里的人,殿下照拂一二是人之常情,真要将绿衣姑娘调去公主身边,怕是陛下会不大高兴。”

永嘉公主想了想,只好作罢。

陪永嘉公主赏完灯,已经是深夜,宋檀都没来及与绿衣单独聊两句,她们就急匆匆的回宫了。

宋檀拎着冷掉的烧鹅和板栗回了西直房,推开门,就见夏明义坐在桌边。

他等了宋檀许久,也从邓云那里知道了今天的事情。

“今日如何?”夏明义问。

宋檀犹豫了片刻,把烧鹅放在炉子上,“陛下问我话,我回的不好,不过陛下也没说什么,大约是没什么事吧。”

“庸才,庸才!”夏明义骂道:“这还叫没什么事,陛下分明已经对你失望透顶!”

他皱着眉,将宋檀好一顿训斥,宋檀这两天挨了太多骂,连羞愧都不是很多了,这会儿,只低着脑袋听。

夏明义见宋檀这幅模样,又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道:“你失了圣心,以后在这宫里可如此自处啊。”

宋檀盯着自己的脚尖,那上头沾了点泥,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的。

“或许本来也没几分圣心,是师父看错眼了呢。”宋檀忽然道:“圣心要是那么容易得,陛下也不是陛下了。”

夏明义惊讶地看着宋檀,好像在说你竟不是个傻子。

宋檀又不吭声了,夏明义恨铁不成钢,“这样的青云路,登天梯,你就在哪儿放着,动也不动!”

宋檀抬起头,看着夏明义,“师父,你真觉得那是一条登天梯吗,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比我清楚吗?他看不上我的,一时的感兴趣并不能做为我以后的立身之本。”

夏明义重新审视宋檀,宋檀比他想的要聪明,这让他感受到了欺骗。

他的目光微微发冷,苍老的声音变得平静而暗藏涌动,“我告诉你,宫里的人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你为以后打算,却不知可能连眼下的坎都过不去。”

夏明义走了,宋檀被他说的心慌,坐在桌边心却总也静不下来。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落在柜子上的两盏河灯上。那是两盏做坏的灯,宋檀拿回来,还没来得及去放。

他给自己找到了点事情,拿着火折子,捧着两盏灯出门去了。西直房离太掖池边的崇智殿不远,这会儿,人们都随贵人们离开,太掖池重新恢复了宁静。

宋檀从石桥边下去,蹲在一块石头上,把河灯点上。他没有在河灯上面写字,而是在河灯里面放了颗栗子。

放完河灯要许愿,许什么愿望呢,宋檀想,希望以后能安安稳稳在御前当差,希望师父不要再在他身上琢磨,想来想去,他想起来今天吃了许多油腻,于是只许愿明天不要闹肚子。

明月高悬,在宋檀身上洒下一片银灰色的月光,绝佳的光影衬托出了他五官轮廓的流畅。他眼里有一点落进去的月光,一眨眼又散开了。

宋檀把栗子和河灯一起放下去,好像放掉了许许多多的烦恼,一身轻松的回去了。

河灯顺着水面慢悠悠地飘,围绕着湖岸碰来碰去的,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捻起了河灯里面的栗子,连带着承载宋檀愿望的河灯也这样中道崩殂了。

皇帝披着雪青色的披风,两根手指转了转手中的栗子。他不喜欢热闹,夜深人静了才愿意出来走走。

“你瞧,他多自在,便是许愿,也都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皇帝把玩着手里的栗子,看着一点点泛起涟漪的湖面。

伺候在他身边的人是六安,他躬身回话,“宫里的人都是在熬日子,只是宋公公是在过日子。”

皇帝轻笑一声,“你又懂了。”

六安身子压得更低,“陛下是天下之主,为天下万民已经是劳心费神,这点小事又何须挂心呢,我们这些奴婢在不就是为了让陛下顺心的吗?”

皇帝神色晦暗不明,“你觉得,朕为宋檀而挂心了?”

六安不慌不忙道:“奴婢只知道,陛下是天子,陛下所要的都能得到,所想的都能成真。”

在那么一瞬间,皇帝心里的某样东西松动了,他把手中的栗子捏开,露出干净饱满的果仁。

“叫邓云去办吧,”皇帝缓缓道:“跟他说,宋檀不适合穿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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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克制?我不克制了,我是皇帝,我想干嘛干嘛。

第9章

八月初宋檀有一天的休沐,他先去领了这月的月钱,又将发下来的新衣浆洗熨烫了,放在衣架上用香炉烘着。一应杂事都料理妥当了,他才有功夫去找绿衣。

绿衣在尚宫局柳姑姑手下当差,宋檀去转了一圈,却没见人,问一问同屋的姑娘,才知道绿衣被罚,这会儿已不在柳姑姑手下了,跟着刚进宫的小宫女们一块学规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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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檀十分惊讶,请这里的宫女代为传个信,叫绿衣出来与他见一面。

等了约半个时辰,宋檀才与绿衣见上面。

短短几天,绿衣面色憔悴的可怜,她一见宋檀,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也不晓得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就这样被罚了,跟着小宫女的掌事姑姑学规矩,伺候姑姑洗脸梳头,稍有不甚就落得打骂。”

她伸出一双手,抽抽泣泣道:“前儿说我端茶学的不好,叫我重新学,一双手都快叫热水烫烂了。”

宋檀皱着眉,捧着绿衣一双手吹了吹,又把荷包解下来递给绿衣,“这些钱你先拿着,打点掌事姑姑。我去找柳姑姑,请她帮忙将你调回去。”

绿衣噙着泪点头,她也不敢多留,说了两句话就跑回去了。

宋檀看着她进去,想了想,还是去尚膳监找刘公公。

刘公公正好在尚膳监,见了宋檀却颇不自在,将他拉到一边。

“刘公公,我有件事问你,我那个妹妹绿衣,不晓得做错了什么事情被罚了,如今可怜的紧。您能不能给想想办法,好歹叫她离了那个地方。”

刘公公摆手,“这事我也没法子,听阿柳说,绿衣是上面直接点名调走的,她也留不住。”

宋檀眉头紧皱,“到底是什么回事,她虽然不是心里玲珑的人,到底在宫里当了许多年的差,应该闯不下什么大祸啊。”

刘公公看了看左右,悄悄对宋檀道:“听说,你那妹妹是得罪了东厂的邓厂公。她算是好的,还留了一条命。你往外头打听打听,得罪邓厂公是什么下场。”

宋檀心里觉得不好,追问道:“是因什么缘由得罪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刘公公道:“若不是什么大事,你倒是可以去说说情,毕竟你们御前的人总比我说得上话。”

离了刘公公这里,宋檀直奔司礼监,司礼监一贯是严肃的,守卫守在门口,小太监们捧着文书走来走去,一丝儿声音也没有。

宋檀请人传了话要见邓云,却被告知邓云不在这儿。

“我们厂公一早便出宫去了,今日也不一定回来呢。”传信的太监倒很客气,只是到底没让宋檀见邓云。

宋檀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司礼监里头,邓云抓了把小米喂架子上的信鸽,问道:“人走了?”

“走了。”随从太监问道:“厂公为何避着不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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