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于春冰(41)

作者:半缘修道 阅读记录

宋檀若有所思,“你们指挥使还怪要强的呢。”

孟千山与宋檀同行,宋檀就不乘撵轿了,慢慢地走。

两人走到太掖池边的竹坞,宫人安排了火炉炭盆,把一整间屋子熏得暖烘烘的。

宋檀甫一落座,就叫人上两坛太禧白,其余酒菜叫尚膳监看着安排。

孟千山早忍不住了,一杯酒入喉,美的眼睛都眯着。

宋檀比她斯文些,拎着酒杯倚着凭几,看窗外的白雪。

“你这次去的是北边,听说北边也下雪了,比京城如何?”

“京城的雪跟北边的雪可没法比,”孟千山道:“那里的雪是硬的,落在地上有声音,京城的雪太温软。”

宋檀没去过北边,因此不觉得京城的雪是软的。孟千山喝了酒,谈兴大发,讲白山黑水,讲结了冰的能跑马的江面,讲雾凇沆砀,还讲她自己是如何大杀四方。

宋檀是个很好的听客,听的兴致勃勃,他爱听孟千山讲外面的故事,于是孟千山越讲越精彩,口才快要媲美说书先生。

“对了,”孟千山道:“我回京之后永嘉公主召见过我。”

宋檀有些惊讶,“她召见你做什么?”

“她说听说过我的名字,对我心向往之,给了我不少赏赐,请我教她练武呢。”孟千山夹了一块腊鹅,道:“公主金枝玉叶,真练起武来居然也有模有样的,很能吃苦。”

宋檀想了想,道:“永嘉公主一贯说得出做得到,心性十分了不得。”

“她还托我拿来一个东西。”孟千山用小指勾了勾腰间,勾下来一个荷包。荷包绣着祥云,绣纹简单,男女都使得。

宋檀擦了手,接过荷包看了看,道:“这荷包,怕是太后娘娘亲自绣的。”

“哎呦,”孟千山吓了一跳,嘴里还咬着肉脯,“太后她老人家的东西,我居然也敢戴着,罪过罪过。”

宋檀失笑,将荷包拿帕子包起来,道:“这个东西给我吧,永嘉公主的意思我晓得了。”

宋檀和孟千山喝酒畅聊,宫门下钥前孟千山才离开,还另带了两坛太禧白。

宋檀回到太极殿,解了斗篷和长袄,懒懒的躺在南窗下的长榻上。他因喝酒,面颊和眼尾都是红的,好像抹了胭脂一样。

夜色漫上来,里间也不点灯,看着宋檀似乎是睡熟了。

宣睢用手背贴了贴宋檀的面颊,宋檀开始觉得凉,后面就觉得有点舒服,握着宣睢的手不叫他动。

“喝了多少酒,”宣睢道:“真成了个酒鬼了。”

宋檀勉强睁开眼,一双眼睛雾蒙蒙的,他抓着宣睢的手,把怀里的荷包塞进他手里。

宣睢拿起荷包,抚了抚上面的绣纹,问宋檀,“你要说什么。”

宋檀翻了个身,双手趴在枕头上,看着宣睢,“太后娘娘想你呢。”

宣睢默然不语。

宋檀打了个哈欠,声音轻飘飘的,“我父母去得早,是个亲缘淡薄的人,对于亲情,只要有就很好了。”

很久之前,夏明义充当宋檀家人的角色,他当然不是全心全意为宋檀好,可是宋檀觉得无所谓,他自己心里过得去就没事。

“你就不一样了,你是高贵的天子,永嘉公主和太后都觉得你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不是全心全意为你的人与叛徒没什么两样。”

宣睢看着那荷包,“那你觉得呢,我是什么样的人。”

宋檀下巴搁在交叠的双手上,思索了许久才道:“如同母亲永远会原谅孩子,你怎么不知道孩子也会一遍遍原谅母亲呢。”

他看向宣睢,伸出一只手去摸宣睢的眼睫,“在我心里,陛下是也会受委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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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这多少带点滤镜吧

第35章

绿衣和魏乔的婚期如约而至,永嘉公主很看重这桩婚事,成婚当日亲自到场给新娘子撑腰。

与魏乔相识的官员,有的羡慕魏乔娶到了与公主有关系的女史,有的暗笑公主府女史年纪渐长,非豆蔻小女,也有的觉得公主太过张扬,女史大约一样脾气,弄不好魏乔婚后会很难过。

沈籍也在宾客之列,这些人里,大约只有他真心实意地祝贺魏乔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魏乔到了沈籍跟前,端着酒杯松了口气,沈籍不怎么饮酒,因而也不会灌他酒。他顺手拿起沈籍面前的茶杯漱口,道:“你我同岁,我眼见成婚了,你却还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兄弟心里担心你啊。”

沈籍失笑,道:“后面多的是人等着灌你酒,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永嘉公主坐在厅内,怀抱着手炉一一打量着厅里诸人。魏乔官不小,厅里的人都是朝堂肱骨,相应的,年纪也大些。沈籍在里面算年轻的。

更年轻的一些人都被安排在外面,他们官职比较低。魏乔与勋贵子弟没有什么来往,因此年轻勋贵来的不多。永嘉本来想出去看看,无奈护卫坚决不许,她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便去后面找绿衣了。

今日绿衣成婚的盛况,被十几个画师绘成了一幅近三丈长的绘卷,从接亲到拜天地再到夫妻合卺礼,随着画卷的打开,一点一点呈现在宋檀眼前。

画中的绿衣身着凤冠霞帔,五官明艳,灿若朝霞,与魏乔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宋檀抚了抚画卷,感叹道:“当年我第一次见绿衣的时候,她又瘦又小,一眨眼都已经长成大姑娘,嫁人成亲了。”

宣睢不在这里,只命人送来了画卷,小年和落苏自进宫后就没见过成婚的景象,也跟着宋檀一起看。

宋檀问她们:“你们年岁也不小了,可有出宫成家的心?”

小年和落苏都摇头,且不说她们不能出宫,就是能出宫也未必就能嫁的如意郎君。

“还是在公公身边好,”落苏笑道:“公公和善,从来没有罚过我们,吃穿用度大约也不比官家小姐差,我情愿一辈子跟着公公。”

小年眉头微微皱,却没说话。

宋檀没注意,只是笑道:“你们什么时候有想出宫的想法,便同我说,我设法为你们周旋。”

小年和落苏只是笑,依着宋檀的意思将画卷妥帖收起来了。

进了十一月,宫里往行宫送了一批东西,另有两株新培育出的极为珍贵的墨梅。

太后娘娘喜欢花草,对这两株墨梅极为喜爱,回信里问了皇帝身体可好,还有她亲手画的一幅九九消寒图。

在宣睢年幼的时候,母子两个相依为命,那时候太后并不是很得先帝宠爱,多的是自己一人独处的时间。她并不自怨自艾,而是想法设法排遣寂寞和无聊,每一年的冬天,她都会画这样一幅九九消寒图,空白的梅花留给宣睢上色。

后来宣睢即位之后,太后仍保留着画九九消寒图的习惯,不过那时候宣睢已经很少再去给每一朵梅花填色。

不知道那些年太后画的每一幅图,都是谁来填的色。

过了几天,宣睢告诉宋檀,他打算去行宫过冬。除了后妃和皇子,朝廷百官五品以上的都可以去,允许带着家眷。

这是一项大工程,可宣睢是个不讲道理的皇帝,他要求十日之内布置好所有事宜,到达行宫。

除了宋檀,整个宫里忙的团团转,四局八司打造应用的东西,还遣人先行去行宫,修缮房屋,清理积雪,修理水道。行宫上上下下,连地皮里嵌的一颗石子儿都得洗过三遍。

那一日天气不错,晴朗的天,冰雪都在消融。文武百官已经先行到了行宫,于正殿前等候陛下。禁卫军威风凛凛,围绕着行宫内外,森严肃穆。皇帝的车架缓缓而来,金线绣的软帘在阳光下反射着夺目的光芒。

宣睢身着玄色冕服,从车架上下来,百官跪地行礼,山呼万岁。

在皇帝的车架之后,另有一架规格仅此于皇帝的辇车,四面帘子都放下来,盖得密密实实,望不见里面的情形。这架辇车并不停,直入皇帝下榻的明章殿。有心的人留意到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管心里有多少猜测,一点也不敢宣之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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