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善(8)

作者:二月梢 阅读记录

萧时善见他停住脚步,随着他的视线在屋子里扫了扫,她平时觉不出什么,因他站在屋里,才令她突然想起这屋子原来的模样,雅而不俗的屋子被她布置成了锦绣堆,纱幔锦槅,花瓶香炉,闪光缎面的垫子引枕,随便瞥向一角都看得人目不暇接。

此时见他盯着那帘水晶珠帘,萧时善略有心虚地轻推了他一把,倒好像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可谁让他不在的,为了自己住着舒服,当然要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布置,“夫君,怎么不进?”

李澈捏了捏鼻梁,对她的喜好实在不敢恭维,清净安眠之所反而被她弄得眼花缭乱,她也能睡得着觉。

萧时善撇撇嘴,他懂什么呀,怎么就晃着他的眼了,明明漂亮得不得了,她对于眼光不好的人,向来是不爱跟他们说话的,夏虫不可语冰,说了他也不懂。

心里还在腹诽着,冷不丁地听他说了句,“安置吧。”

萧时善僵了僵,张张嘴道:“我去卸妆。”本来她就是素面朝天,坐在梳妆台前,解下金色镶珠发环,拿起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发丝。

丫头们铺好床被就退了出去,她偷瞄到李澈解了外袍躺床上去了。

磨蹭了片刻,她慢腾腾走了过去,走到衣架前脱下衣裳,只着了透薄的小衫和单裙,弯腰在床边脱下睡鞋,而后爬进了床里。

躺在软枕上,萧时善闭着眼睛,眼睫微微颤抖,手指抓着丝被,指尖透出淡粉色,在一片难挨的寂静中等了一会儿,旁边仍然没有动静。

从紧张到疑惑,萧时善悄悄地睁开眼睛朝他看去。

李澈穿着雪白中衣,曲腿倚着床头,垂着眼眸,手里捏着一个草蜻蜓,漫不经心地捻动着。

萧时善往丝被里缩了缩,愈发大胆地去瞧他,瞅着他微敞的衣襟,修长的手指,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往被面上贴了贴,呼出一口气,扫了一眼他捻着的草蜻蜓。

那是她挂在帐子上的小玩意,他对这个也感兴趣?

萧时善纳闷地盯了两眼,咬着唇思索了几息,她忽然掀开薄薄的丝被,坐起了身来。

李澈偏过头,定定地看着萧时善。

薄如蝉翼的小衫透出红绡抹胸,乌黑的长发半遮半掩,萧时善往上拢了拢微凉的丝被,声音轻柔地道:“没放帐子。”

闻言,李澈抬手拨开挂钩,纱帐轻缓地落下,摇曳的烛光朦胧地照进昏暗的床帐里。

收回手的同时,一个香软的身子撞进了他怀里,带着一股子视死如归的劲头,若不是李澈迅速抬了抬下巴,非得被她狠狠地磕一下,与其说是投怀送抱不如说是谋杀亲夫更贴切些。

本来是想温柔地依偎过去,可惜一时没控制住力道,萧时善闭着眼睛埋在他胸口装死,悄悄给他揉了揉胸口。

李澈攥着那只乱摸的手,低头去看她,湛然的眼眸映出她乌黑的发顶和小巧的耳垂。

感觉到头顶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在无言的沉默里,萧时善顿时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别再折磨她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点给她个解脱得了,快点结束,她也好早点休息。

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响在耳边,萧时善贴着他心口,脸上红扑扑的,鼻间全是他清冽干净的气息,有些喘不上气。

正想硬着头皮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忽然捏了一下她的耳珠,萧时善纤长的睫毛飞快地扑闪了几下,下一瞬李澈握住她的肩头把她拉到一边,“累了。”

萧时善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可是你都能抱着苓姐儿去二房。”还是单手抱着的,她可没看出他哪里累了。

话音落下她才意识到她脱口而出了什么,抿了抿唇,没往他那边瞅,抓着丝被背对着他躺了下去,掩耳盗铃地当做她什么都没说,生怕他接着这个话头说出令她难堪的话,此时提起这个可真不是个好话题。

身后沉默无声,平复了一下心情,萧时善仍然有些委屈,不多,但也足够令她感到郁闷。

她也不是很喜欢那事,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实在可怕,她都是闭着眼睛蒙混过关,但也不是那么不愿意,毕竟她的夫君长得好看,家世又好,将来更是前途似锦,她满意得不得了,就是对她冷淡了点。

憋了一会儿,萧时善忍不住想着不是说小别胜新婚么,大半年不见也不算小别了,他不觉得在她鼓起勇气靠过去的时候推开她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么。

话说回来,即便是新婚那会儿似乎也没怎么着,她记不太清了,那会儿刚入卫国公府,正忙着适应周遭环境,心思分了四五股,跟他相处好像也是这么不冷不热,但萧时善总觉得还是有点不同的,她琢磨了好一会儿,挫败地叹了口气,成亲一年了她对他依然知之甚少,以至于到现在她连是否得罪了他都弄不清楚。

第八章

次日一早,萧时善醒来时没看到李澈,清醒了片刻,看着空了的位置,记起他有每日清晨练武的习惯。

昨晚的事情浮现在脑海里,萧时善抬手拽了下帐子上的草蜻蜓,朝外头唤了一声。

微云疏雨在外头等着,估摸姑娘差不多该醒了,正进来伺候,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呼唤,很快便进去撩开帐子,伺候姑娘穿衣洗漱。

微云从衣柜里找出了一件雪灰色镶边纻丝衫又配了条细褶素绢长裙,这身衣裳一找出来,萧时善搭了搭眼,瞧见这身灰扑扑的衣裳,问道:“今日又到初一了?”

“是呢,该去呈芳堂给太太请安了。”微云答道。

微云口中的太太是指季夫人,每月初一十五萧时善都会去那边问安。老太太的荣安堂萧时善是每日都去的,按理说季夫人那边也该如此,但她刚嫁过来那会儿,季夫人就跟她说不必每日去她给问安,每月初一十五去一次便够了。

萧时善巴不得如此,她可不想饿着肚子伺候完这个又去伺候那个,但规矩摆在那里,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作为刚过门的新妇,正是婆婆给她立规矩的时候,她心里有所准备,未曾想季夫人如此通情达理,心里虽然乐意至极,但面上依然要推拒一二,瞧着季夫人神色有些不耐烦了,她才赶紧应了下来。

后来萧时善庆幸了无数次,她当时没有因为要表现自己的孝心而坚持去问安,每月只有两日的问安都让她怵头,她可受不了日日都去。

坐在梳妆台前,萧时善想起苓姐儿的事,便让疏雨去打听打听,又叮嘱她要低调些,别让人知道她打听二房的事。

李澈既然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昨晚肯定是有所处置的,倘若说起这事,她一问三不知,别人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姑娘放心吧,这个我明白。”疏雨给萧时善梳好发髻,让微云接过手去,自个出了屋子。

萧时善照着镜子,“用几支钗就好,别簪花了。”

微云将一把鹊梅纹白玉梳插入发髻,又捡了支抱头莲簪子斜插在发间,耳边戴上两只小巧玲珑的玉环,如此虽简单也不至于太过素净。

装扮得当,萧时善出了凝光院,先往老太太那里问安,路上听到了疏雨打探回来的消息,苓姐儿身边的赵嬷嬷被换下来,回家养老去了,伺候的丫头被发买了两个。

“赵嬷嬷的儿子嗜赌成性,欠下了不少赌债,听说赌坊里的人都上门要债了,昨晚赵嬷嬷回家去了,把苓姐儿交给丫鬟看着。那两丫头以为苓姐儿在屋里睡觉,就没在跟前守着,哪知再进屋的时候就找不到人了。”这事都是疏雨跟守门婆子打听来的,这些粗使婆子看着地位不高,但她们知道的事可不少,给她们塞点银子,比问那些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丫头要简单方便多了。

微云感叹道:“也不知道苓姐儿怎么走到掖雨亭那边去的,园子里有山有水,身边没人跟着,也太危险了。出了这种事,难怪赵嬷嬷都被换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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