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知道会发生什么，洛西芙屏息凝神，死死盯着她。

西蒙娜用手指扯着头皮边缘，将那头金色长发摘了下来。

然后……

露出了一头红色短发。

……

见状，洛西芙愣了一下，当即笑出声来。

她笑得有些停不下来。

“大魔法师，你在想什么？”洛西芙将声音压得分外冷漠，“你以为，你长着红色头发，就能改变我对你的看法吗？”

西蒙娜挑挑眉：“虽然，它确实是没有你的那么红。”

洛西芙止住了笑声。

她叹了一口气，愉悦的神情转瞬即逝。

瞳孔暗淡下来，不耐烦道：“所以，你想干什么。”

“我还以为，这会代表着什么。”西蒙娜捏着她的金色头发，“难道在你的眼里，不值一提吗？”

洛西芙冷笑。

“如果，我也是靠这些东西来将人分类，我与那位等着登上王位的殿下，与他的父亲，他的父亲的父亲，他的所有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西蒙娜：“你是这么称呼你的未婚夫的吗？”

“你打算告状？”洛西芙说。

西蒙娜笑了笑。

“我想，我就算告状，也不会挑选这个把柄的。”她说，“而且，他那么爱你，我这个无关外人，又能说些什么呢。”

洛西芙闭目，直言：“请你离开吧。”

“这有些违背我的初衷了。”西蒙娜说，“我找来你这里的时候，期望的并不是这样的结果，甚至完全相反。”

“嗯。”洛西芙轻声，“可能因为，我是这样的人。”

“那么，在离开之前，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

“什么？”

“我能再走近你一点吗？”西蒙娜问。

完全意料之外的请求，让洛西芙愣了一下。

隔着从地面上燃起的火焰，看着西蒙娜的脸庞，她缓慢点头：“好吧……为什么不呢。”

西蒙娜提着大腿处的裙摆，稍显艰难地走了过来。

洛西芙看着她一点点向自己靠近。

西蒙娜看起来三十近四十，成熟而丰满，有着这个年龄独有的美丽，也有着这个年龄独有的疲惫，理性且淡漠，是在魔法师塔繁琐的工作中，长年被磨成这样的。

可是，在那头被剪短的红发之下，一切都变得古怪。

她已然站在了洛西芙的面前。

只隔着地上的火把，站定。

洛西芙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异样外露。

可是……

当西蒙娜向她走近的时候，当那张脸庞越来越真切时，洛西芙心跳如擂鼓。

那些以往的事情、消逝的故乡、死去的亲人，像不息的亡魂一样，从淡去的回忆中再度纠缠过来，让她无法呼吸。

在西蒙娜的脸上，她看见了很多故去的人。

她几乎……嗅到了故乡的气息。

西蒙娜微微笑起来：“如果我今天的举动，让你误解了什么不好的意图，我道歉。”

洛西芙：“……嗯。”

“和你相比，我太过卑劣，也太过自私。你自然有不原谅我的理由，我可以理解。”

“好。”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说着，西蒙娜从斗篷中拿出了一本陈旧厚重的书籍。

那是一本极其珍贵的魔女预言书。

名为：《月见草精准预言书》，作者署名为伽菈·安斯托娅·乌里耶尔。

整个帝国，只有这一个藏本，保存在魔法师塔，由最高的大魔法师保管。并且，只能由国王阅读。

西蒙娜利落地递过书籍：“——我已经背叛了魔法师塔。”

然而，洛西芙没怎么听她说话。

看着西蒙娜那太过靠近的脸庞和身体，她全然愣住了。

灵魂飘啊飘。

仿佛，又回到了遥远的童年。

而这里，也不是阴森地牢，而是家门口的小溪。柔软的苔原，比草地还要碧绿，可以和小狗一起滚来滚去。姐姐会在家里做甜甜的树莓蛋糕，在她脏兮兮回家的时候，一边脱她的脏衣服，一边把蛋糕塞进她的嘴里。

洛西芙愣愣地向着那个幻象伸手。

……

她一把搂住了眼前的西蒙娜。

像小猫一样，轻轻把脸庞贴在她柔软的胸口，蹭了蹭，闭上了眼睛。

然后，闷闷地叫：

“……姐姐。”

她大概是疯了。

但是也并不准备停下来。

“姐姐，你能不能抱抱我啊。”

“我好想你。”

西蒙娜也愣住了。

预言书“砰”的一下掉在地上，边角骤然燃起了火苗。

然而，她并没有管那本珍贵的预言书，而是颤抖着抱住洛西芙，把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明明，她们应该不认识来着。

西蒙娜却用温柔的声音，遮盖住悄然滚落的泪水，说：“宝贝。”

“姐姐在呢。”

“姐姐也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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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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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蒙娜温暖的怀抱中，洛西芙渐渐失去了意识。

……

再睁开眼时，她站在一片虚空之中。

洛西芙便知道——她并没有真正地醒来。

这应该是梦里。

面前，是一棵巨大无比的白蜡树。

那片宽广的树荫，几乎可以遮盖一座村庄。

据说，世界最初诞生时，只有一棵白蜡树和一座花园。

那棵白蜡树便是连接整个地脉的世界树。它的根系遍布大地之下，其他所有的白蜡树，都是从那棵母树的根系上生长出来的。

洛西芙与那棵大树面对面。

大树缄默而无言。

她轻轻开口：“「母亲」……？”

没有回答。

她继续说：“为什么呢？”

没有回答。

按照史料记载，造物主在创造世界的那一天就已经死去了。意识大概也不会存留。

「母亲」，不会给予她应答。

所以，即使眼前这棵正是那棵创世之初的白蜡树，也没什么。

它只是一棵白蜡树。

洛西芙缓缓走近，用手触摸着大树。

……

树是热的。

甚至是滚烫。

洛西芙感觉指尖被刺了一下，顿时拿开。

随着虚空的晃动，那棵树开始泛黄、落叶、变得枯槁。树根扭动起来，变成黑色荆棘，像蛇一样缠绕上洛西芙的身体。

她张着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荆棘刺入。

四肢如同被灌注毒液，完全僵硬，无法动弹。

不过片刻，她便被荆棘包裹，直到最后一丝视野也消失。

……

洛西芙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地牢的石砖顶。

火光扑朔迷离。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喘息，满头是汗。

红发如同血液，黏在额头和脸颊上。

见她醒了，夏莉连忙拿毛巾给她擦拭：“圣女大人，别担心，我们在这里呢！”

洛西芙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浑身颤抖，睁大了眼睛，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

她一下子又栽倒了下去。

那头又长又密的红发，像溅开的血液，也像极度绽放的玫瑰花，被压在身下。

纤细的脖颈、锁骨上也都是汗水。夏莉轻声安抚着她，用毛巾小心翼翼沾掉。

西蒙娜坐在一边，将矢车菊干花握在她的手中，又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口中念念有词。

那是简单的安抚灵魂的咒语，帝国的魔法师都会用。

这是洛西芙成为圣女后，带来的治愈魔法中的一种。

洛西芙就这样僵硬地躺了好一会儿。

直到西蒙娜念完了全部的咒语。

其实，这对她并没有什么用。

洛西芙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回过神来。

留意到她的双眸渐渐重回光亮，夏莉趴在床上，搂住了她。

“圣女大人。”她说，“做噩梦了吗？”

洛西芙没有立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