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不动她(120)
“珞珞,不哭了……”
白珞一愣,感受到眼前之人的不同,“你想起我了吗?”
“嗯……”迟宿虚弱地应了一声。
不光想起了她,也想起了许多事,思绪停留在漫长的梦境和回忆里,他的语速和气息都慢了许多。
白珞乖乖点头,胡乱抹掉眼泪,焦急地问他哪里还疼,想不想喝水,要不要吃药……
迟宿一一摇头。这具身体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但是状况实在算不上好,要想恢复如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只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这是哪里?”
“我不知道……我们从混沌窟逃出来后就进入了这个地方。这里没有人烟,也没有鬼气,只有一些雕像和破墙,看起来像一片古战场……”
古战场?
这几个字再次刺激了迟宿的神经,一双獠牙下意识咬破了嘴唇,他尝到了血腥的味道,情绪忽然激动起来,“珞珞,这附近是不是有条河,河边有座界碑?你有没有看到界碑上刻着什么……”
白珞被他失控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安抚他说:“是,是有一座石碑,不过我没有注意碑上刻着什么,你别着急,我这就去看,不,我把它拓下来……”
她起身,一溜烟儿朝那条河跑过去。
天色暗沉,尚未破晓,白珞穿梭在那些雕像间有些犯怵,快速穿过河岸站在那座黑漆漆的界碑下,掐诀幻出了些笔墨,借着草野萤火微光把界碑上的字拓了下来。
她带着拓文忐忑地回到迟宿身边,却见适才靠在墙边的身影以一种极平稳的方式,四肢着地坐下。
一见她回来,那厮眼尾因喜悦而上翘,眸中含笑,若非生得一副隽朗的好相貌,那姿态怎么看都是两个字——
傻狗。
“迟宿?”白珞咽了咽口水,试探地喊他。
“珞珞!”
迟宿喊着她的名字。
脸上两道月牙形的魔纹再次显现了出来。
……
鱼钩在水下动了一下。
一直打瞌睡的巫医被鱼钩那端拉拽的力道惊醒,哼哧了两声开始收杆。
一条巴掌大的鱼还在他手心扑腾,盘旋在崖谷里的飞鸟就已经扑闪翅膀从半空滑了下来,落在他身边,温驯地看着他,长喙里发出“咕咕”的声响。
巫医一手护着鱼篓,一手挥赶它们,“都给你们吃了,我家沐芳吃什么?去去去……”
视线中出现一抹清冷身影,他惊了一下,手中鱼篓掉在地上,引得围在他身旁的群鸟扑上前开始争食。
他顾不上捡起鱼篓,双手推着轮椅朝那人迎了过去,“阿楚姑娘,您怎么来了?”
白楚正站在陡崖前眺望悬崖下的村落,余光瞥见巫医的轮椅和他额头上蜈蚣似的长疤,道:“巫医,这才一个月不见,你怎么就成这副德行了?”
巫医:“阿楚姑娘,对您来说只有一个月,但是对于生活在这个空间的我来说,已经过去整整五年时间了。神境的时间流速是由大祭司的意志所控制的,我没有能力左右……”抚了抚额头上的疤痕,笑道,“这道疤是为救沐芳留下的。我现在腿脚不好,记性也不好了,多亏有他在身边照顾。”
“沐芳?”
“哦,就是您交给我的那缕残魂,那会儿它太虚弱了,我只能强行解开自己身上的封印,将半身神力注入到他的身上,取名沐芳……”提起沐芳,巫医满脸都是慈爱的笑容。“他现在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活泼好动,在蜀跃村生活得很快活……”
白楚看着他脸上满足的笑意,皱眉道:“你怎么不去求那个人帮忙?这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
巫医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说:“大祭司这次已经休憩很久了,吾不敢打扰。”顿了顿,又说,“也许知道您来这里,他会醒来的。”
“醒了又如何……”白楚眼皮懒懒一抬,朱唇张合,“我可不敢踏足凤凰谷,白白断送一身修为。”
说罢衣袖一挥,与巫医作别。
巫医不敢怠慢,双手推着轮椅跟上她的步伐,将她送过了桥,二人一前一后往飞瀑下的白塔行进。
“你将那魂魄稳住就是了,何必要助他修成人形?”白楚走在前边,道,“这得费多少法力?让你这个半神成了风烛残年的老头子……”
巫医沉默半晌,低声道:“我只是想身边多个说话的人。”
白楚袖摆拂过迎春花丛,拨开花枝,指着山崖下的村落冷讽道:“那里不都是人么?”
巫医的视线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越过花丛,穿过云雾,跟随流经村镇的河川,落到河川流经的瓦舍上。
“您还是无法释怀吗?”
山崖的风吹起额前一绺墨发,白楚冷淡的眼神,一瞬之间,闪过一丝悲戚。
犹记得,多年前她孤身闯神址秘境,行到水穷处,发现这片桃源。
……
从喧闹的集市右拐,跨上一座横贯河川的大桥,左右两岸有社戏,茶摊,船夫撑着浆从桥洞下穿过,桥上坐着戴头巾的妇女,会热情地问过路人是否要买她编织的花环,几个孩子打闹着从她身旁经过。
桥洞下稚童吮着手指,笑容天真地告诉来客:“你想学法术吗?去问大祭司吧!村子里只有他会变糖葫芦!”
女修士向村民打听关于大祭司的故事。
这里的人们质朴而善良,一一解答了她的困惑。只是她想要了解更多仙法道术,他们便无能为力了。
又往对岸径直走,不见岔口,一条石板小路直通半山腰。
那里郁郁葱葱,幽静无人迹——河川将村镇分成了泾渭两个世界。
小路光影斑驳,尽头,一棵参天的老梧桐。
想见神明,须得拜这棵梧桐树。这是蜀跃村的传说。
神明慈悲,赐予他们与世无争的旧桃源。这里没有战争,没有饥饿,没有贫困,没有疾病,没有时间的尽头,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安逸,享尽人生至乐。
从秘境孤身走到这里的女修士,手持佩刀,拨开层层树桠,向树顶张望。
就此一眼,她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个方向,眼中万物似乎都失去了颜色,仅剩那道坐在树梢的身影。
灿阳碎金,一头赤色长发飘动,绸缎一般,高贵耀眼。
站在那里的人,仿佛是她一生所追求的——
道的本身。
第87章 狗狗
迟宿的伤势好得很快,魔气的恢复让他的精神、体力和生息都活跃起来,不到一个昼夜就上蹿下跳的,完全看不出此前奄奄一息的样子。
白珞佯作睡着后,他会悄悄走到那片古战场中,眼神困惑地打量那些雕像,又踱步到石碑前,静坐发呆;或是沿着河川往下游走了很远、很远,走到视野里看不见她的位置,才会不安地回到原处。
白珞“醒着”的时候,他会乖乖守在她身边,一会儿捏捏她的手指,一会儿摸摸她的脸,爱不释手的样子,听见她唤自己的名字,猩红的眼瞬时便有了神采。
“珞珞!”
他一直这么叫她,词汇贫瘠得好似只会这个音节。
白珞想知道石碑拓文的含义,也想知道迟宿此番反复受制于魔气的原因,但是一切都随着迟宿的再次失忆成了谜。
略作休整后,她与他沿着河川往下游走去,一路上观察他的反应。
迟宿脸上的魔纹时隐时现,意识偶尔会苏醒过来,只是短短一瞬,没来得及跟她说几句话就再次被魔气所制住。正因如此,他即便睡着时眉头也是皱得紧紧的,白珞看得出他的挣扎和痛苦,亦是心焦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