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不动她(126)
“这么说来村子里的人都是……”白珞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
她想问些什么,余光瞥见蹲在药炉前的小孩儿红了眼眶,便缄口不言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巫医垂着眼眸,说,“他们并不是鬼怪,也不是幻影,而是一些我至今无法理解的存在。他们让寂寞的神境有了温度,让这里变成了世外桃源之所,可惜这并不能打动白楚……”
白楚是为求仙问道而来,少年意气,有青云之志,蜀跃村在她眼中与人间普通的村镇没有什么两样,她大概把这里当成一个借宿的地方,最热衷的事,便是寻凤神讨教。
“阿楚姑娘告诉我,她身在此处心无杂念,修炼功法中的晦涩处一一得到开解,如同醍醐灌顶了一般,已经突破了修为瓶颈……”
白珞闻言不语。这听起来挺像白楚的作风。
“我飞升成圣前也曾经历八苦十劫,知晓阴阳之理,自然也看得出来,凤神对待阿楚姑娘极为特别……听雨抚琴,酌酒对弈,如果不是阿楚姑娘,我怕是再过六千年也见不到主人做这些事情……”时至今日,巫医依旧无法形容那段时间的震撼和欢喜——为侍奉了六千年的主人。
巫医苦笑道:“神明本该无情无欲,可是他们还是相爱了。”
顿了顿,巫医一声长叹。
“蜀跃村迎来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白珞的手心顿时沁出了细汗,下意识攥紧了身旁迟宿的手。
白珞对自己的身世并非一无所知。不论她身处何地,那些流言蜚语一直伴随着她,她也曾质问过母亲,得到的始终是所谓“生父已死”的答案。
而结合白楚的脉案与众人对此事的推测,不难得出结论,白楚当年的确是在神境中怀上了她……
白珞的眼前仿佛又闪过那缕赤色的长发,眼眶微红,难以想象——
那个人是她的父亲?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背后长出的赤翼也能解释通了……
迟宿对巫医的故事毫无兴趣,注意力全在白珞身上,感受到她的紧张,立马回握住她的手,并对屋子里唯一发出声音的人皱起了眉。
落在耳畔的说话声,像是伐木的柴刀一样刺耳聒噪。
这个时候只要白珞一个眼神,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拔剑让巫医的脑袋搬家,让他喋喋不休的嘴再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沐芳似是感受到迟宿的情绪变化,从药壶里倒了碗黑乎乎的汤汁,用抹布包着端到他跟前,命令道:“喝。”
白珞回过神,立马温言哄道:“阿宿,喝药吧……”
他们好不容易遇到巫医清醒这片刻,为迟宿开出治疗失忆症的方子,既是医圣,想必起死回生,药到病除不是难事……真相固然重要,但那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白珞只能做听众,无力改变什么,迟宿的事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迟宿看了看白珞,又看了看沐芳,接过沐芳手中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白珞欣慰,揉了揉迟宿脑袋,跟沐芳道了谢,见一直守着药炉的小孩儿鼻子上蹭了灰,连忙给他擦拭干净。
沐芳耳根微红,乖乖地拿着碗勺到屋外的河边清洗。
小孩儿自认比那个失忆的家伙脑袋灵光几分,不愿错过巫医爷爷的讲述,因而很快就拎着湿漉漉的碗勺进门,没曾想一进门脚下就砸来一个杯盏。
“啪”地一声。
瓷杯摔得粉碎。
他以为是迟宿发疯,怒目圆瞪,视线随之往上,瞳孔顿时缩紧。
居然是白珞……
她不知听到了什么噩耗,一时难以接受,泪流满面地倒在迟宿怀里,像一个被人扯碎的布偶,眼中痛苦、悲愤,还有许多沐芳看不懂的情绪。
“白姐姐……”沐芳心疼极了,奔过去,也不管迟宿那副凶神恶煞,像要杀人似的表情,抱住了白珞的双腿。
她好似连站也站不稳了……
沐芳心慌不已,眼眶也跟着红了,转头朝巫医问道:“爷爷,您方才说了什么,姐姐她……”
这一转头却见巫医整个人也魔怔了般,冷汗涔涔地瘫在轮椅里呜咽着什么,双手捂住额头蜈蚣似的长疤,浑浊的眼眸里滚出两行血泪……
“爷爷……”
沐芳担心白珞,更担心巫医,三步作两步奔到巫医膝前,却被巫医双手抓住衣襟,厉声质问:“妖魔,为何要闯入我神境?为何要闯入我神境……”
小孩儿被吓傻了,慌乱中有人将他从巫医手中扯开,裂帛之声像是划破夜空的雷电,让他预感到了接下来将发生的暴风骤雨。
一个声音教他镇定下来。
“你照顾巫医,我带她先离开这里。”
沐芳白着一张脸,恍惚中见迟宿抱起白珞,径直走出了茅屋。
小孩儿狠狠拍了两下自己的脸,清醒过来,翻箱倒柜找出巫医从前备下的药油,递到巫医鼻下,才教他逐渐停止了癫狂。
……
白珞在迟宿怀中睡得很不安稳。
她清晰地听见一个哭声。
小女孩的哭声,细弱的,可怜的,教人心碎……
她在一阵迷雾般的梦境里不安地行进着,终于找到了哭声的来源。
那孩子戴着一顶银丝镶边的毡帽,几条彩色的小辫子散开,蹲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脸蛋哭得红扑扑的……
白珞不由自主地走到女孩跟前,问:“丫丫,你为什么哭?”
丫丫抬头,看到她的瞬间,小小的身子扑了上来,“白姐姐……”
“呜呜呜……”她语气里有着无数委屈,一边抽噎着,一边说,“我找不到爹爹了……”
白珞此刻清晰地记得天水城所发生的一切,很想告诉丫丫,她的父亲——卫萧,已经牺牲了。
“不、不只是卫萧爹爹……”丫丫从她怀中抬头,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郑、郑大叔,他也是丫丫的爹爹啊……”
白珞在女孩稚气的宣言里想起了什么。
她没有见过那位为了保家卫国而牺牲的卫萧大将军,却见过那具挥舞板斧宰杀行客的屠户骷髅……
在丫丫眼里,他们都是父亲么?
这个认知,让白珞感到了……恐惧。
……
“韦妤告诉我,雪影夫人之所以会把鲤心寒玉镯借给白楚,是因为白楚怀着我的时候险些生了心魔……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的存在是罪恶的吗?”
“我从不奢求自己的生父是个像丫丫的父亲那样的英雄,却没有想到……孽胎,野种,原来这些话都是真的……”
白珞蜷缩在迟宿怀中,落在眉梢的雨点,丝丝凉凉,仿佛要穿透皮肉渗入骨髓,教她整个身子都哆嗦了起来。
眼角滑出一行惊泪,白珞抬手擦拭,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到最后,却是止不住的委屈……
“既然她不爱我,为何要将我生下来……”
巫医的话,像是咒语般萦绕在她的耳畔。
……
神明本该无情无欲,但凤神还是与一个凡人相爱了,蜀跃村迎来了一场盛大的婚礼……这听起来像极了一个美好的神话。
但神话的真相是……
魔神从未覆灭,他一直以魔元之力蛰伏在凤神体内,等待一个重见天日的机会。
而来到神境的白楚就是他的机会。
凤神因为吞下魔元而领悟了七情六欲,魔神刻意引导他对白楚生情,又在凤神意志薄弱时出现在白楚身侧,以凤神之名赠与她法器“弑神令”。
此器乃上古遗物,可吞吐天日,聚万千妖魔,遇险时亦可释放令牌中的魔物自保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