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不动她(44)
他脸上的笑容在白珞看来甚是诡秘。白珞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皱眉道:“我没有恶意地想象她什么。这么多年也分得清谁是真情,谁是假意。”她早就总结出了最简单粗暴的办法——
除了迟宿,谁也不信!
白珞正色道:“你回避了我的问题,任止行,我母亲为什么与迟朔和离?你在这件事中间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任止行脸上的笑容不减,正欲答她,余光瞥见回廊上一抹清泠仙姿,连忙退了一步,恭敬道:“长老!”
白珞见到母亲如老鼠见了猫,敛息喊了声:“母亲。”
那个身着道袍美人冷笑道:“那个伪君子踩着两任发妻的尸骸功成名就,不跟他和离,难不成做他修仙路上的红颜枯骨?”
……
正午。
日头升到最高,恢弘的点金城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气温稍见炎热,城主府正殿却一派冷肃,来往侍者个个低眉顺眼,生怕触怒了上位的尊者,行色匆匆,连大气也不敢喘。
“咳、咳咳……”
大殿内传来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是无极城主愠怒地低吼:“一群废物!咳咳咳……”
“城主息怒!”
“城主,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徐无鸣站在众人中间,见那些族老一个个惶恐地向城主告罪,一抹得逞的笑意从眸底悄然乍泄。
“保重身体?”
上位者传来一声冷笑。
“如何保重?”
城主从锦袍下伸出自己的双手,左手从指尖到长袖下遮掩的胳膊,都已经如同被烈日晒得皴裂的石头般布满了裂纹;而右手除了一截食指,其余四指已经全部残缺。
他想感知自己狼狈的模样,不敢活动左手,因为动作稍微大了些,手臂上的裂纹便有加重的趋势,令整条手臂都岌岌可危。
于是伸出右手唯一一根食指去触碰自己的脸。
很明显,他的面部缺失得更加严重,下巴,鼻子,右眼都已经消失不见,食指摸到右眼的窟窿,因为用力稍重,那最后一截儿可怜的指头也在瞬间断裂。
徐天静站在人群最后发出低泣声。一旁的人都以为她是在哭,只是没人有空怜惜她,他们都在担忧自己的命运。
小姑娘低着头,双肩不时耸动着,她的确在哭,但眼底的狂喜都快溢出来了。
魔尊与徐无极结的是生死契,魔尊一死,他也要死了么?
他终于要死了!
徐天静对即将自由的生活产生了强烈的向往……
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幻想。
“静儿,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徐天静浑身打了个寒颤,忙换了副悲戚的样子,拨开人群走到最前边,温顺地跪在城主的脚下。
“爹爹……”
徐无极的目光像锋利的刻刀,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说:“静儿,你阿兄真的是迟宿所杀吗?”
“是!”徐天静与他对视,面目中的惊恐未褪,像往常一样去挨城主的脚边。说:“我看到他杀了兄长,一剑、两剑……我不知道阿兄究竟挨了多少剑,他的尸体被迟宿的剑气冰封在了圣地里。呜呜,爹,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阿兄了?”
徐无鸣怕她露出破绽,走上前来,叹息道:“魔尊的躯体也被冰封在了圣地里,唉,除了迟宿的冰魄剑,世间还有何等神器有这么大的威力?”
“但是冰魄剑阻止了圣地的崩塌。”徐无极对地上摇尾乞怜的纸人毫无耐性,如果他的身体没有布满裂纹,濒临崩碎,他会像踢野狗一样将她踢到角落去。
徐无极与魔尊缔结生死契,他已经感知不到魔尊的生息,但很奇怪,原本该随坍塌的圣地一同幻灭的自己竟然还能苟延残喘……
他以神识扫荡破碎的战场,看到那座巨大的蛇像冰雕后恍然大悟:冰魄剑!
那把剑是轻雪门传承了上万年的神器,所历剑主皆是大能者。
上一代剑主顾雪影也是故人。
顾雪影手里的冰魄剑远比现在威名更甚,挥剑间千里冰封仅是常规剑式,最为世人津津乐道的,是与幽冥界的一场大战。
鬼门关,黄泉路,送魂锣鼓声停。
顾雪影一剑封印了黄泉路上十万厉鬼魂息,让道路两旁盛放了上千年的曼珠沙华静止了花期。
一剑冰魄。
封魂诀,才是神器真正的威力。
迟宿将圣地冰封的同时一并将魔尊濒临消散的魂魄封印,所以自己才得以留住最后一口气……迟宿小儿,已经能将冰魄剑的威力释放出来了么?
这是他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徐无极猜不透迟宿的想法,眼下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猜,必须尽快引迟宿现身,夺下冰魄剑,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和风雨飘摇的点金城。
而能让迟宿现身的唯一办法,只有白珞。
或者就像传说中的那样,白珞本身就是解救他的办法……
徐无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自己的胞弟,女儿和族人们,已经察觉到了涌动的暗流,低声道:“无鸣,我不管迟宿是不是凶手,或者,凶手另有其人,咳咳……”
“大哥!”徐无鸣失声惊叫了一声,随即又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你连我也不信吗?”
“不,我相信你。无鸣,你听我说,魔尊陨落,点金城再无依仗,众仙门齐聚点金城已成了祸端,徐家现在是一条断了腿的庞然大物,群狼环伺,他们谁都想上前分一杯羹。徐氏,危矣!”
徐无极他伸出还算完整的左手,握住胞弟的手,体内的灵力勉强能够保住摇摇欲坠的胳膊,道:“即便现在天宁活着,我也会将大权交给你。他年轻冲动,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些狡猾的老东西!咳咳咳……”
“现在唯一的凶手只能是迟宿。他堕入魔道,其罪当诛;杀我孩儿,徐家与他势不两立。迟朔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只能在天下修士面前与迟宿划清界限。他不但不敢动徐家,还得帮助徐家稳定局势。只有利用这一点,我们才能制衡各方势力……”
“迟宿与白珞是制胜的关键,我希望你能尽快掌握这盘棋的主导权……”
徐无鸣掩饰住眼中狠戾的神色,心服口服道:“大哥深谋远虑!”
徐无极喘了几声,虚弱地对他说:“我记得你从临仙门回城时带回了一样东西?”
徐无鸣:“是。”
他此前奉命到烨山提亲,小住月余,遇上了临仙门动荡,迟宿在烨山下入魔。
入魔者拔除两魂七魄,迟宿其中一缕残魂,恰好撞到了他的手里。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大殿中响起更为剧烈的咳嗽声,上气不接下气的连咳带喘,点金城城主为死去的继承人哀恸得险些断了气。
一代枭雄,日暮途穷,甚至无暇顾及儿子的死因,一字一句交代得皆是家族未来的布局……徐天静听得出神,不禁悲凉地笑了笑,心道不论女儿还是儿子,都不过是这人眼中的棋子而已。
又见那位二叔在城主面前哽咽……不知那几滴眼泪里有多少情真意切?
徐无鸣作势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看着奄奄一息的城主,心下亦是复杂不已。
他已经不必城主再提点指示,高声命令:“来人,即刻邀请众仙门至丧魂钟楼,共商伏魔大计。我要泯山剑神给我那死去的侄儿,一个说法!”
第36章 雏鸟
银杏树下,针落可闻。
任止行挥手将守卫与侍从都赶了下去,打量母女俩剑拔弩张的样子,躬身施了一礼,也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