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不动她(99)
细水注入杯盏,立时叶片舒展,茶香馥郁。
一名头戴包巾的妇人手法娴熟地点弄焚香,将配茶的点心放在桌上,转头看了看那位已经倒在蒲团上睡了两天的客人,小声地提醒:“道长,用饭了……”
任止行在妇人的呼唤中幽幽转醒,目光扫过焚香供奉的无名神龛,不禁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
那妇人好意递给他一张巾帕净脸,委婉地说道:“道长是来拜访轻雪门的?为何到了山下却不入山门?小妇人见识短浅,守着这间茶舍过活,不过也是顾氏本家,若道长有什么不方便,可说与我听,小妇人可让夫郎上山传达门主。”
这位客人怪得很,明明是来拜访山门的,却在山脚下呆坐了整整两日,茶当酒饮,自醉其中,每日除了练剑打坐,足足要睡十个时辰,举止实在教人摸不着头脑。
任止行嗅到茶点清香,腹中传来久违的饥馁之意,拿起一块糕点,笑了笑,说:“修仙辟谷多年,竟不及魑魅通人间烟火气。”
他丢掉点心,端起妇人倒好的茶盏,牛饮了一口,道:“你不必拿轻雪门和顾无非吓唬我……我不走是因为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置你。”
“啪”地一声,一堆柴草滚落在地。
一个持刀斧的壮汉从门外冲了进来,将妇人护在身后,警惕地望着任止行,“臭道士,我早看出你居心叵测!这里是轻雪门的地盘,不是你这等下三路修士该来的地方!敢伤我顾氏门人,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任止行连坐姿都未变,冷笑道:“十七年不曾踏足此地,顾氏一族还是一如既往的心齐。”说着释放出身上的化藏境威压,神识掠过以神龛为中心的法阵,“我倒是不大明白,顾无非费这等功夫将一个死人留在阳间作甚?成全一对苦命鸳鸯?”
那妇人脸色惊变,须臾恢复镇定,按捺住丈夫手中的刀斧,跪道:“道长既能看出奴家乃已死之身,想必是有大神通之人!我等不敢在道长眼前班门弄斧,只求道长开恩,听奴家将原委一一道来,道长再决定是否动手不迟?”
任止行坐在茶舍窗下眺望夕阳下巨峰清晰的雪线,没正眼瞧她,淡淡道:“你说吧……”
……
落日鎏金,水天一色。
一条条红鲤在清澈见底的莲池中摆动尾鳍,悠悠穿过飘动的水草。
平静的水面突兀地伸出一张猫儿的脸。
圆圆的猫眼与水底胆怯的鱼眼对视,还未等小猫朝水池伸出爪子,游荡在池边的红鲤便四散而去。
小猫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一身橘色绒毛在夕阳下好似也变得金灿灿的。
这一幕正好落入白珞的视线。
“猫?”
小猫敏锐地察觉到有人注视自己,耳朵动了动,头也不回地朝回廊下的草丛跑去。
顾烟顺着白珞的声音到门外看了看,“许是执言长老养的猫!那小东西是兰姑特意寻回来给长老解闷的,被养得无法无天,整天偷鱼、跟秃鹫打架,十分顽皮。”
白珞心不在焉,没有多说什么,懒懒地趴在窗前,继续等迟宿回来。
顾无非把迟宿叫去,不知憋着什么坏水。明日就要进宗祠了,她可不希望这个节骨眼上再出现什么纰漏。
顾烟见白珞神色恹恹的,将桌上饭菜布好,恭敬道:“姑娘,该用饭了……”
白珞看了看桌上的珍馐,没一点儿胃口,只有那盘枣泥山药糕的香气勾人,教她好歹挪步到了桌前。
顾烟不理解白珞放着山珍海味不吃,反而看上那不起眼的糕点。
白珞笑了笑,没有说话,只用糕点裹了腹,末了问她是否能够再准备一盘,让迟宿回来以后也可以尝尝。
“姑娘与少主的感情真好……”顾烟真诚地感叹。
白珞小口小口地咬着山药糕,含糊地回应:“我们一起长大,他待我亲如兄长……”说到这里自个儿先红了脸,想起他们夜里独处的景象,便有一股子燥热浮上心头。
迟宿那厮为称呼魔怔了似的,一会儿教她喊“哥哥”,一会儿又教她喊“阿宿”,搬出陈年旧事,尽吃些乱七八糟的飞醋,难伺候得很呐!
小丫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掩嘴偷笑,“昨晚关门的时候,奴婢还听到少主准备给您讲故事……”
白珞:……
哼,混了个脸熟,这个丫头的胆子也愈发大了!
“从前有座山……”顾烟对她的羞愤丝毫不察,打趣道,“却不知山里有什么故事呀?”
那是迟宿用故事哄她睡觉的经典开场,无聊至极,比佛经揭语更具催眠之效。
不过有时候他也不知该讲什么山海异志,便真的念起清心静气的经文来。
白珞在一阵肃穆的诵经声中安然入睡,又在缱绻不尽的热吻里娇喘着苏醒。
软语温言,迷得她七荤八素,浑身燥热,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又说不出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
白珞知道,迟宿一直对母亲给她安排的那桩婚事心存芥蒂,虽然现在那个倒霉的未婚夫已经死得透透的,但是迟宿心里有个结,恐怕只有他们成亲才能化解。
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白珞想到耳鬓厮磨时他的私语,羞得恨不得立时找个地缝钻进去,随手拿块山药糕塞进顾烟嘴里,“小丫头片子竟敢取笑我!”
“不敢不敢,姑娘恕罪,奴婢知错了……”顾烟笑说。
二人正说笑,屋外来人回禀。
“白姑娘,少主还在前厅议事,特意命小人前来,叮嘱您早些用饭,好生歇息。”
白珞嘴里的枣泥山药糕顿时没了滋味,失落地应了声。
顾烟见状连忙上前,一边托起温凉的酥酪,一边插科打诨:“这酥酪配糕点吃最好,姑娘快尝尝,指定别有一番风味!若是姑娘吃好了,觉得无聊……一会儿顾烟陪您下棋?或者结草绣花?”
白珞接过那碗酥酪,又不疾不徐地放下,道:“我没事,你下去吧……”
顾烟领命,麻利地收了碗碟,见白珞端端正正地在床上打坐,便也规规矩矩地守在门槛边,靠着门房打盹儿。
月上中天,夜深人静。
一阵凉风袭入肌理,顾烟浑身打了个颤,从睡梦中惊醒。
白珞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修炼,正坐在堂中喝茶。
顾烟连忙拍了拍睡得麻木的脸颊,软声道:“姑娘,时辰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今晚少主兴许不会回来了……”
无心之言,正中白珞的死穴。
明日迟宿将随顾无非入轻雪门宗祠。
他说过不会丢下自己!
白珞的脸色沉了下来,什么也没说,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顾烟连忙道:“姑娘别多心,早些歇息要紧!”她倒是尽心尽责,补充道,“姑娘若是睡不着,顾烟也可以给姑娘讲些奇闻趣事?”
几杯口感清苦的茶下肚,白珞也确是难以入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有什么好故事?”又见她一直蜷在门槛边,皱眉道,“你自己找个位置坐下。”
顾烟感念她体恤,赶紧找了个木凳坐好,捶了捶酸胀的腿,道:“这个故事也是别人说给我听的。只是颇有些离奇诡异,不知道姑娘听了会不会怕?”
明明她说这话的语调极平实,可是配合着从窗外吹进来的一股子阴风,莫名叫白珞的背脊有些发凉。
“且慢!”
白珞从椅子上站起来,镇定地回到床榻,靴袜用法术一蹬,红被高高掀起、落下,盖住除了脑袋以外的身体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