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入我心(45)
这件事没多久后,沈聿白收到了一封不署名的信件。
收到信件的他查了许久都没有查出到底是谁送来的信,摊开信纸才发现这封信不是给他的,而是在倾诉自己的苦恼。
彼时的沈聿白也不似现在这般清冷,少年的他回了这封信。
一来二往,他知道了来信的人是位名唤小舟的女子,两人也在一次又一次的书信交流中愈来愈熟悉,也约好了见面的时间。
不过一切都因为那场意外戛然而止。
沈聿白没有去赴那场约,也不知道小舟有没有去赴那场约,但现下想来,那段时日秦桢都在家中,也是没有前去赴约的。
后来,他和秦桢的婚期将至。
大婚的前一夜,沈聿白写了最后一封信送去,斩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思及此,沈聿白心中闪过些许抓不住的慌。
听闻此事的章宇睿惊诧地眨了眨眼眸,脱口而出:“那你们岂不是错过了?”
陡然响起的话让沈聿白微怔,胸口发闷,根根细长无痕的线缕穿过心口,紧紧地收拢。
少顷,他苦笑了声。
是错过了。
若是没有那场意外,他和小舟会见面。
沈聿白会知道小舟就是秦桢,是不是一切都会有不一样的发展?
他们的故事是不是会与现在有所不同。
眼前晃过道炫光,闪得他眼眸生疼。
绚光之后是不过他腰间的小秦桢,怯生生地牵着他的手踏入国公府,遇到陌生的来人时顿时躲到自己的身后,好奇而又担忧地看着陌生的环境。
再一转眼,秦桢已然到了他的胸膛处,趴在桌案上兴致勃勃地替他研磨,眸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桌案上的书画,听到他调侃时抬起眸脆生生地看着他,笑靥如花。
下一瞬,映入眼帘的是沈聿白从未见过的画面。
他看到秦桢双手紧扣在唇边,轻呼着气暖着已经被动红的双手,可她却好似没有感受到寒意般,眼眸亮晶晶地盯着桌案前摊开的笔墨纸砚,书案的左上角,隐隐约约是他的字迹。
沈聿白蹙着眉宇上前合拢窗柩,窗柩合上的刹那间,忽而醒过神来,眼前不再是秦桢,而是章宇睿。
沉默多时,他道:“我欠她很多。”
多到他这辈子都无法还清。
“确实。”章宇睿点点头,见好友神色并不算多好,也忍不住道:“都说了等到秦桢不要你时你会后悔的,你还不信。”
沈聿白漠然。
他眸光掠过桌案上的册子,嘴角扬起一道浅浅的笑,温和的笑中含着令人发寒的颤意。
章宇睿不明所以地循着目光望去,伸手取过册子快速地扫了眼,越往下看神色愈发凛紧,看到最后一道陈述书时,眉宇霎时间皱起。
“那场意外是王叔故意为之?是冲着你来的?”
沈聿白弯曲的指节叩着桌案,窗柩外的缕缕斜阳不疾不徐地荡过,时亮时暗交错的光影时不时地闪过他的脸庞。
他淡淡地‘嗯’了道,“是冲着我来的。”
“这事已经过去了三载,怎么会如此突然地就告诉你这件事。”心觉奇怪的章宇睿话说到一半忽而止住,想起前些日子本该在大理寺审案的沈聿白忽然连夜策马回府,而路上恰巧遇上刺杀,沉声道:“他们故意的。”
“我若是死了,这件事自然会被闹得满城风雨,他们要的不是我的命,不过是我不动而已。”沈聿白若有所思地说着。
抓到的那个幕僚吐露出的事情,都在沈聿白的掌握之中。
唯独有秦桢这件事,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那群人早就猜出他得知这个消息后定然会赶回国公府,也着意在路上设下埋伏,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他短暂的远离朝堂。
寂静的书屋内只有啪嗒、啪嗒的响声。
沈聿白叩着桌案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的,可每一下都令人心颤。
章宇睿拧眉,“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话问的章宇睿自己都想笑了。
想做什么,自然是想谋位。
沈聿白眸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墨黑字迹上,凝着上头的‘秦桢’二字,沉声道:“秋后的蚂蚱,临死前活蹦乱跳下也是正常。”
“大人,有人看到少夫人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口。”
鹤一的声音伴随着陡然响起的叩门声响起。
听到他的话语,沈聿白倏地站起身,越过好友的身影上前推开门扉,回到府中不过半个时辰的他再次出了府。
见他匆匆离去,还在宣晖园中的乔氏叫都叫不住他。
策马疾驰而至城门口时,听闻消息赶到后等候在门口的逸烽已经打探好消息,见沈聿白的身影来他翻身上马,夹紧马腹跟在他身后,道:“少夫人身边只带着闻夕,两人是坐着马车离开的,要不是侍卫得了消息严查离京之人,也不会查到少夫人。”
沈聿白抿唇,心中闪过一丝悸乱,“为何不拦下她。”
逸烽想起适才城门口侍卫所说的,咬咬牙道:“少夫人手中握着的通关文书是宫中的手笔,守城侍卫不敢阻拦。”
闻言,沈聿白顿时拉紧缰绳,神色晦暗不明地盯着他。
长啸的骏马蹬起前蹄,又陡然落下。
他紧叩着缰绳,“谁的手笔。”
逸烽皱了皱眉:“守城侍卫不敢多言。”
宫中不论是谁的手笔,守城侍卫瞧见了定然会放出府,且大气都不会出一声。
垂下的长睫遮住了沈聿白的眼眸,宫中不过就是那几人而已,可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夹了夹马腹顺着影卫留下的痕迹疾驰而去。
跑了约莫四五里地,逸烽眼前忽而有道略显眼熟的身影往回赶。
来人看到他们时紧急拉紧缰绳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拱手垂头硬着头皮道:“少夫人坠崖了。”
万里无云的天气,忽而震起了道脆落的雷声。
“少夫人乘坐离京的马车被一匹疯马惊到,马匹径直撞上前头的树木,马后的舆被甩了出去架在了悬崖边,属下等人赶到时只听到了女子尖叫的起伏声……”
沈聿白牵着缰绳的手陡然紧了紧,凛冽眼眸定定地盯着半跪在侧的暗卫,哑声问:“为何不跑大路,跑在山中。”
“出京不久后,少夫人就发现了我们策马赶上的身影,不多时马车渐渐偏离了主道往山上跑去。”
暗卫说着,声音越说越小。
心中也知道,如果他们不追上去,就不会出事。
不大不小的嗓音正好可以落入沈聿白的耳中,钻心的丝线沉闷地将他整个人束起来,丝丝缕缕地穿过心口,又再次穿入,如此循环往复地凌迟着他。
闷得心跳都慢了好几分。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刺痛猛地朝着他的心口而去,刺得他背脊不自觉地挺起,细碎汗珠洋洋洒洒地落下。
跟着他来的逸烽和鹤一两人见状惊得上前,自家大人却如同看到他们所为般抬起手,两人对视了眼,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人。
沈聿白捂着泛起绵密酸痛的心口,深深地呼了口气:“带路。”
事发之地离这儿不过三里远,但却在山崖之上。
他们赶到时,偌大的百年树木下躺着两匹被撞得头破血流的骏马,撞裂的车舆木板随处散落着,旁边有几个暗卫正在探头下悬崖查看着下方的光景。
余光瞥见沈聿白的身影,其中一暗卫跑上来,“禀大人,下面是静河。”
静河,静河。
名虽为静河,也是方圆百里水流最为湍急的河流。
别说是身子骨纤细的女子,就是上百公斤重的男子坠入静河中,不过须臾刹那间便会随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