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入我心(72)
沈聿白呼吸沉了几分,眼前的场景和印越的话语就像是丝丝缕缕冒头的金线,破土而出不疾不徐地向心脉袭来,丝线收缩,笼住了跳跃心脏。
心跳滞了一分。
秦桢也看到了沈聿白的身影,又瞥了眼他身后的几人,好似在这儿等了许久的样子。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脑海中就闪过大大小小的事情,思绪万千的她抿了抿唇,对叶煦道:“走吧。”
眼看着秦桢和叶煦在自己跟前经过,沈聿白拧了拧眉,下意识地伸手擒住了秦桢的手肘,微微用了点劲儿将她扯回,拉扯之间忽而有道力量与他相抵,将她拉了回去。
沈聿白瞥了一眼叶煦,他的手抓着秦桢的手腕,望来的眼眸如同宣示主权般,他隐隐意识到,秦桢和叶煦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就连一闪而过的思绪也抓不住。
思及此,他心绪乱了些许。
但他神色依旧如往日,眉宇间都挂着些许清冽,极寒的气息穿破沉静如水的眸子掠向叶煦,“松手。”
叶煦浅笑,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语气冷冷地道:“是沈大人该松手。”
被夹在中间的秦桢眉梢悄然拧起,印着月牙的漆黑瞳仁左右扫了他们俩须臾。
沈聿白眸中的寒意都要将叶煦给淹没,可叶煦如同没察觉到般笑看着他。
秦桢闭了闭眼眸,“你们俩都给我松开。”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话语落下,沈聿白和叶煦愣怔须臾,不约而同地松开了手。
秦桢不经意地动了动被两人抓住的手臂,余光睨见沈聿白幽暗不明的眼神,也懒得再像以前似地去猜测他在想些什么,对叶煦道:“我们走,别管他。”
闻言,沈聿白挺直的欣长身影僵了下,拧眉看向步伐相同离去的两人。
我们?
他?
沈聿白冷静无波的眸中闪过一缕抓不住的慌,忽地抬起看向漫入夜色中的两道身影,耳畔再次响起印越适才的话语。
印越从来不将没有证据可言的事情汇报给他。
秦桢和叶煦自小有婚约在身?
沈聿白眸光微暗,蹙眉沉沉地看向那两道身影。
跟在身后的三个侍卫霎时间觉得周遭的空气似乎要比秦桢尚未出来前还要稀薄上许多,他们对视了眼,在彼此的目光中捕捉到了心惊。
就好像是暴风雨袭来前的宁静,一丝一缕地捕捉四下的空气,再倾洒而下。
已然离去的秦桢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她心中装着事情,步伐要比来时快上一些,不过片刻就回到了她的院中,等候在门前踱步的闻夕见她回来,忙不迭地迎上来。
走到门前,秦桢才回过神来,道:“就到这儿吧。”
叶煦‘嗯’了道,幽湛眼眸中倒映着出了皖廷轩后神色微变的秦桢,在她踏过门槛之前唤住她。
秦桢不明所以地回眸。
叶煦安抚似地笑了下,道:“我不想瞒着你,所以才说出了我来京中的第一个理由,但那是我和沈聿白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回来路上就一直在想着这件事的秦桢神色微怔,不言语。
良久,叶煦挥了挥手,“进去吧。”
秦桢沉默多时,心中叹了口气,入了屋。
门扉合上的刹那,挺直的背脊抵上了墙垣,紧闭的眼眸都透着疲惫之意。
只是陪同出门片刻的闻夕不知所措地伸出手,想要问她怎么了,可是看姑娘如此疲惫的模样,又不忍再打扰她,将将道:“我已经放好了水,姑娘去沐浴歇息吧。”
秦桢微微颔首,拖着疲惫的心神往耳房去。
叶煦坦白的两件事情让她近段时日都无法厘清,尤其是曾向赫王递来北上军队驻扎歇脚之地一事,就足以让叶家因此灭门。
那是场焦灼了整整一年的战事,前去的战士们死的死伤的伤,战事结束的他们将将要迎来长久未有的平和时,却有不少战士死在了归京受封的路上。
就连在边境出生入死多年的何老将军,也差点儿命丧黄泉。
如果何老将军骤然离世,不见得外邦不会有异心,若是战事再起,那又是一年。
而沈聿白的目光,似乎也已经落在了叶煦的身上。
秦桢和沈聿白相识多年,对他的处事很是了解,他要是想知道一个人的生平往事,不单单是这个人本身,就连已经葬入地下的老祖也会被他拎出来查上一番。
特别是,秦桢适才看见了印越。
其实印越跟在沈聿白身边的时间才是最长的,不过自小开始就是奉命在暗处保护沈聿白,后来被遣去做了探子,沈聿白只要给了他大概的方向,他就能顺着这个藤直接摸到潜在地底的瓜。
叶煦的事情,不会瞒着沈聿白太久。
而以他的行事,知晓此事是叶煦所为的话,也必然不会草草了事。
到那时,脱层皮都是轻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叶煦这些年也帮了自己许多,于情而言她应当回报一二。
望着浴桶水光倒影的面容,秦桢沉沉地呼了口气,倏地将头潜入水中,理智和感性在不停地拉扯着她,一边告诉她叶煦那么做是错的,一边告诉她不应该熟视无睹。
呼吸不畅之时她才甩了下头浮出水面,绵密长发扬起的水珠洋洋洒洒地坠落而下。
秦桢眸光映着稀稀拉拉落下的水珠,看着它们与浴桶中的水波融合为一体,心中做下了决定。
第45章
夜里,心中装着事的秦桢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寅时更声响起时,她才将将入了眠,也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梦境和现实交织缠绕纠缠她,一会儿是沈聿白冷漠寡淡的神情,一会儿又是叶煦坦白时的场景。
秦桢知道入了梦,就是醒不来。
天色朦朦亮的时候,舒和的山椿花气息拂着微风穿过窗柩吹来,方才深深地入了睡。
再次睁开眼眸时,是被透过帐幔的缕缕炽阳照射而醒,刺眼的炽阳落在眼眸上惹得眼皮子微微做痒,秦桢揉了下眼眸坐起,懒洋洋地伸了下身子,失神地盯着帐幔花纹看。
“姑娘醒了。”听到声响的闻夕端着清水掀开帐幔入内,铜盆中的水波一晃一晃的,又将垂落的帐幔挂好。
帐幔掀开的刹那间灼热炽阳气息扑来,已然不是朝阳的模样,像极了正午烈阳。
秦桢愣怔,揉了下眼眸:“现在是几时?”
“刚刚过午时。”闻夕捏去帕子上的水递过去,“我看姑娘睡得沉,就没有喊姑娘起来。”
从未这个时辰苏醒的秦桢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眸,愣愣地接过帕子温了道脸庞,慢条斯理地擦了下,听到闻夕迟疑地提了声‘世子’时,手中的动作滞了须臾,摊开帕子看向她。
闻夕踌躇着不知要不要说,视线对上的刹那利落道:“清晨的时候,世子送了封信来给姑娘,说是他要离京半个多月,鹤一会留在京中,姑娘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寻鹤一。”
得知沈聿白离京的时候,秦桢心下舒了口气,其他的也就只当作没有不知道,道:“送来的信你烧了就是。”
闻夕呆呆地‘啊’了声,见自家姑娘是真的不在意,欲要探手入袖取信的举止敛下。
心思舒畅的秦桢把帕子挂在铜盆边缘,视线凝着铜盆中的波痕,舒下的心思又渐渐地被提起,拧眉问:“他有说要去哪儿吗?”
闻夕摇了摇头,并不知情。
秦桢眸光流转,睨向她的衣袖。
盯着空落落的衣袖沉吟须臾,还是决定算了。
沈聿白不再京中,叶煦也不知道去了何处,一连十日都没有人来寻秦桢,秦桢也得以好好的静下心来修整玉雕,本也就只差细枝末节的地方需要继续修改,是以不过十来日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