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不过几厘米的地方，是他爱的那个人轻阖的眼眸。

嘴被什么东西撬开，温热的液体进入嘴里，一股铁锈味涌入。脑海中响起熟悉的声音，“乖，咽下去。”

像是下意识，温热的液体被咽下。轻阖的眼角滑下泪，落在地上，轻柔，温热。

喉头滚动的下一秒，两人齐齐跪倒在地，又或是说一人将另一人拉下。眼前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

腹部的剑没有拔出，似是和一百多年前的那一剑一样痛。

唇瓣分开，鲜红的液体滴落在地上，原本惨白的唇瓣被血染得鲜红。

纪云起浑身止不住地发颤，他抬手去抚眼前人的脸，是一百多年前没能碰到的，如今终于碰到了。

喉间有什么堵着说不出话。

祁水穷笑着将头靠在他手上，“如果你今天不来，你我都不会死的，可你偏偏来了。既然来了，就要承担后果，今后，不许再有别的人。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不能有，只能有我一人……算了，就这辈子吧，不行……一年也可以。如果我有下辈子，来找我，好吗……”

手上的重量似乎变重了，喉间的那东西也变得更大，完全堵住呼吸。他将人拉进怀里，双手死死抱住，大颗大颗泪珠砸在地上，没有声音，周遭一片安静。

子时四刻，时间一过，所有疯狂杀戮的人瞬间倒地，其余人这才发现跪倒在地的二人。

地上的猩红，后背没来得及拔的长剑，一切都足以说明方才发生了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耳边只响起祁颜小声的啜泣声，却也不过一会儿，身后阎白一记手刀将其劈晕，她一把接住，感受着怀中人几乎没有的重量。

刚赶到的祁之逸正巧看见这一幕，闪身便到了身侧，错愕地看着那个没了知觉的人，嘴唇颤抖，想触摸却又收回手，看向一侧的纪云起，怒喝出声，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为什么要来！你来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

耳边传来平稳的脚步声，最后站定在纪云起身前，他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平淡，无波无澜，“松开他，我带他进屋。”

这次纪云起倒是出奇的听话，松了手，将人抱起递给槲樾。

接过人，槲樾转身就走，却是每一步都十分稳。

纪云起跟在身后，却没有跟着进屋，转身走到赵清海身前，那人愣愣地定在原地，双目无神。他一拳揍了上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杀我，害他死了两次？”

赵清海推开他，不想搭理，却被一把拦住，“你不配去看他。”

这句话像是激怒了赵清海，他猛地转身看向纪云起，“我不配？那你就配了？！”

“你以为我想害他你以为我想杀你？！他是我的孩子，是我最爱的人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害他？！当初我以为你爱他，放心让你们一起去，怎么会想到你会对他动手，你以为我看见不痛吗？那是我的亲生骨肉。你以为那幻境是我给你一人设下的？不，所有人，就是我，去了也会中幻境。我怎么会想到，一个人竟然真能装爱一个人装得这么像。我费尽心思，只想让他今后不被欺负不被辜负，所以我想杀了你。你死了，他就能永远开心了，不会再因为你难过，只是我忘了，他是我的孩子……可是为什么，偏偏就是我的孩子……”

猛然间，赵清海想到什么，自嘲般笑笑，转头看他，“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初篡改你记忆时，有一破解之法，只要你爱上他，真心爱上他，所有记忆就都会恢复。不仅是你，当初我也尝试篡改渊北的记忆，可是他没能被篡改，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他比你爱潼儿，更早，更爱他，你只不过是提前遇见他罢了。”

“若非他爱你爱的死去活来，你真以为还有你什么事？”说罢，他抬脚往屋内走去，临进门，他突然停下，头也不回说道：“你要知道，如果他不爱你，你一个机会也没有。但是他爱你，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再辜负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说罢一个眼神也没留给他进了屋。

纪云起目光跟着赵清海望向，屋内，耳侧响起楚镜黎的声音，“你为什么要来？”

他转过头，便见楚镜黎猩红的眼眸，“你不在，师伯也不可能会真动手，只不过是想要发泄一下情绪，可是你为什么要来？凭什么你自己撞上来还要小乐乐给你挡刀？你就见不得他好吗？！师伯本就要走了你又为什么要来找不快，你等他走了再出现不好吗？！明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回来？有多远滚多远不好吗？！偏要回来装什么深情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话音落下，后颈一阵疼痛袭来，眼前逐渐变得模糊。娄亦知接住楚镜黎，看向纪云起，“她情绪有点激动，别放心上。”

话虽是这么说，可面上总归是掩饰不住，责怪的神情不加掩饰暴露在纪云起的眼中。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也只是沉默不语。

祁水穷被带回房间，赵清海进门时，他腹部的剑已经被拔出，槲樾正在处理伤口。

他走上前，制止槲樾的下一步动作，声音淡淡的，“你出去吧，”说着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会救他。”

槲樾没有立马离开，而是问道：“你当真还要再给他机会。”

耳边响起赵清海无奈的轻笑声，“他自己都给那臭小子一个机会了，我为什么还要拦着。”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可能是……我想在去陪颜儿之前，帮他清除所有障碍，只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他想，他早该去陪他的颜儿了。就是一百多年前的时候，他就应该去陪他的颜儿了。可是他还有事要做，所以他不能离开，学着阎泫潼的模样，做了个傀儡。

槲樾不想说话，转身准备离开，却在走到门边时又停下，呼出一口气，笑着说道：“放心，我会护好他的，不仅我，还有芩桉。”说罢也没等身后人回应，径直离开房间。

赵清海看着躺在床上被捅穿的祁水穷，这一刻，两人不再是赵清海和祁水穷，而是阎迟温和阎泫潼。

阎迟温看着阎泫潼，终于说出一百多年来从没说出口的一句话，“潼儿，你一直很乖。”我知道的，一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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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槲樾刚走出房门，就看见迎面走来的纪云起。

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似是平常，却总觉哪里有些不同。槲樾看着他微张的嘴，没等说出什么便先开口，“跟我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去，但他还是选择老实跟上。他不觉得这个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人会突然待见他，如今能这番心平气和的说话，想来也是有原因的。

两人径直去了书房，纪云起跟在后头将门关上，坐到槲樾对面。

一个面具被推到他眼前，正是祁水穷一只戴着的鹿面。

“这个面具眼熟吧。”他抬眸只是着纪云起的眼睛，“他后来一直戴的，可是这也是他离开你之前戴着的那个。”

想到什么，他语气又冷了几分，“知道怎么做吗？”话虽是问他，却不准备给他回答的机会，又或许是他知道这人不可能回答出来。

他继续说道：“普通玄铁面具嘛，就是玄铁敲敲打打就成了。我也说了，那是普通面具，这个就不一样了，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噬魂面’，‘吞噬’的‘噬’，玄铁做成后引入面具主人一半的神魂封在里面，其作用便是忘人忘己断情绝爱。”

他话止于此，没再说，至于祁水穷面具筑成不过几天就因恢复记忆坏掉这事，他没说；赵清海拼死保下祁水穷的魂，他也没说。因为他觉得，如今说这些，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些是他知道的，自然有他不知道的，那便是这鹿面根本不是当年他给祁水穷做的那个，而是祁之逸送给祁水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