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不曾闲+番外(90)

作者:唐宋大王 阅读记录

血顺着她的掌心滴落。

“去地狱里跟鬼说吧。”

薛幽静擦了擦手,淡淡开口。

“当初你用燃情粉将我送到你床上时,便要料到会有今天。”

“……小师妹?”

薛灵夙闻言,一整个惊住。

师父做的孽,到底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师兄,不必担心我。”

见薛灵夙对此心疼不已,薛幽静展颜一笑。

“当初的痛苦早已过去了。”

那时她才不过十五岁。

她不明白为什么平时和善儒雅如兄如父的师父,却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撕扯着自己的衣衫兽性大发。

她哭了很久很久。

是师姐过来,抱着她跟她说,忘掉这一切,好好活下去。

那时师姐的热泪滴落在她发心,好像温暖了她冰冷的躯体。

薛旦亦向她赔罪,说自己只是爱上了她。

并且保证,往后余生,只她一人,绝不辜负。

她虽迷惘,亦无他法。

这样一过就是三四年。

直到今日,种种丑恶,悉数揭出。

曾经溺水窒息的感觉又出现了。

但是现在的薛幽静,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只能任人摆布的孩子。

她知道,只有斩断缠住自己脚腕的水草,才能游出水面,重新呼吸。

燃情粉?

薛灵夙也明白过来。

难怪当初薛旦要给楚梦顾笙送衣裳。

原来送衣裳是假,看中两人是真。

他嗅得楚梦衣裳上有药粉痕迹,还以为是谷中浪荡弟子胆大所为。

因此他不着痕迹的为楚梦洒了解药,只待解决完大事,日后再追查此凶徒。

没想到,这凶徒竟是薛旦。

宁远闻此也心下一惊。

他将楚梦揽至怀侧,一阵后怕。

当日薛旦突然送上裙裳,宁远和楚梦都觉得不对。

为引蛇出洞,特意将裙裳换上。

原来竟是这般凶险。

宁远当日虽看出了薛幽静和薛旦之间有什么,却也未料到真相是如此不堪。

“你这丫头,下手倒干脆。”

确认薛旦已死,顾八音蹙眉收了绫罗。

“可惜,便宜他了。”

顾八音似略有遗憾。

“罢了,死人不值得活人费功夫。”

顾八音唤了顾筝,道:“随我回风竹镇。”

顾筝听话的点点头,御风跟上。

行至半空,顾八音微微回眸:“顾笙,你还要野多久?”

突然被点名,顾笙“啊”了一声小退一步。

她明显不想走。

华焉见状,将其掩在身后。

顾八音摇摇头。

“随你吧。”

她留下这么一句,云似的带着顾筝离去了。

“不好了不好了!”

刚静下来,忽又从大殿处慌忙跑出一名空魂谷弟子。

只见他慌慌张张,对薛灵夙和薛幽然道:“师叔他,师叔他自戕了!”

说罢,抹着眼泪呜咽不止。

“什么?”

薛灵夙被打击的身形一晃。

“师叔他,怎么会……”

报信的小弟子哭着道:“听说有人闯入空魂谷断崖,师叔便连忙赶来。”

“刚才你们讲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

“然后师叔他吐了好大一口血,便默不出声回房了。”

“我见师叔脸色不对,偷偷跟了去。”

小弟子吸吸鼻子。

“这才发现,这才发现师叔已经死了。”

众弟子闻此,皆悲泣。

他们在悲泣中又带着一丝如坠深渊的迷惘。

这空魂谷,现在到底是什么?

又该何去何从?

“师叔他一生刚直。”

“为空魂谷鞠躬尽瘁用尽心力。”

薛灵夙留下眼泪。

“他定然是无法接受这一切的。”

高山流云自卷舒,海水扬泥不可覆。

薛苜明白这个道理,故以死殉志。

一夕之间,薛苜死了,薛旦死了,薛灵风和薛幽然也死了。

眼下的空魂谷,当真成了空魂之谷。

众人悲哉复悲哉,六神惶惶无所主。

薛幽静擦净离弦箭钗,将其插入发髻中。

她的脸被修饰的捉摸不定,表情却坚韧的一针见血。

薛幽静行至众人中间,开口道:“从今往后,空魂谷由我来整肃。”

她声音依旧淡淡,却十分笃定。

“你是说……”

众弟子抬头,猜测。

薛幽静点点头,道:“我是说,我来做谷主。”

空气一时凝结寂静,而后弟子们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小师妹……”

薛灵夙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薛幽静。

“不能吧。”

有些弟子开始大着胆子说话了。

“怎么也得是二师兄来做才说的过去。”

“是啊。”

有人附和道。

“师姐若当了谷主,空魂谷岂不成了女派?”

“女派?不行不行。”

“对啊,而且,而且……”

有人偷偷看了薛幽静一眼,鼓起勇气说出心中所想:“而且当初师姐和师父……”

“这可是有违礼教的不伦之罪。”

“还有弑师。虽然师父……”

“但师父毕竟是男人,这些顶多被当成风流韵事来流传。”

“但师姐就不同了,一个女流之辈,有了这种事,若当了谷主,空魂谷就没脸了。”

“而且,不管怎么说,师姐和师父做了夫妻,既已委身,便当殉夫而去才是啊。”

“怎还能当这个谷主?”

一人开头,众口悠悠。

“师姐虽可怜,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失了身,做了苟且之事。”

“不被逐出门去已是慈悲,怎的还能做谷主呢。”

“是啊,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还有这些女娘,留着只会败坏门风,也应当逐出去。”

议论越说越过分,却也得到越来越多人认同。

顾笙气的挥起绫罗,又不知该刺向哪一个。

她一跺脚,要跃身而出。

“慢着。”

华焉拦住了她。

“你干嘛?”

顾笙见状,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若是从华焉嘴里说出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圣人之言。

哪怕只有一句。

她也一定会打爆他的脑袋,然后割袍离去。

“我来。”

华焉替顾笙站了出来。

他站在人群中,鹤袖迎松,身姿堂堂。

“她为什么不能做谷主?”

“她为什么要被逐出去?”

华焉指向薛幽静,质问众人。

“就因为她是个女子,且失了身?”

“简直笑话!”

华焉肃起面容。

“什么贞洁,什么殉夫,不过是男子按照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女子头上的枷锁罢了。”

“自古以来,是男子认为,一旦女子失了贞洁,就等于人生有了污点。”

“自古以来,亦是男子认为,这样的女子,从此便要被鄙夷、被唾弃,不配像个人一样活着,不可以也没资格再重新获得美好人生。”

“自古以来,男子不仅这样认为,并且还将这枷锁写进书中,变成传统,被代代世人奉为圭臬。”

“可是自古如此,便对么?”

华焉此言,掷地有声。

“我们既生而为人,便拥有自己为人的意识。”

“这种意识,是时刻对自己的人生有所感悟,有所思考的存在。”

“大家听古人之话,信众人之言,但有没有想过,什么是自己想说的话?”

“只有自己想说的话,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意识。”

“人应该用自己的意识思考,更应该为自己而活。”

“同然之理,这些受过伤害的女子,凭什么不能挣脱枷锁,为自己求一个新生,走向复活?”

华焉扫视众人,朗朗铮铮道。

“因此,薛姑娘想做谷主,又有何不可?”

“你们,才是那个应该扪心自问的人。”

华焉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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