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秦记(124)

当然又是响起另一阵喝采叫好之声。

两名军士早由场边了个箭靶出来,放在广阔大校场的正中处。

此时吕不韦使人把“疾风”牵来,项少龙从容一笑,双足一弹,由马尾跃上马背,再一夹马腹,靠着“疾风”惊人的高速,绕了一个圈,到了校场另一角,亦赢来不少喝采声。

王翦从马鞍旁拿出他的铁弓,往头上一扬,登时惹来一片赞美声。

项少龙知他信心十足,准备表演箭技,收摄心神,向王翦遥喝道:“死靶怎如活靶,不若王兄射在下三箭如何?我保证绝不用盾牌挡格。”

全场立时鸦雀无声,不过所有目光都射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像在猜度说这人是否找死呢?

项少龙却是有苦自己知,与其等着落败,不若行险一搏,凭自己的剑术和身手应付对方的骑射,若能成功,便可应付过这一关了。

王翦显然不是想占便宜的小人,沉声喝道:“箭矢无情,项兄可想清楚了。”

项少龙遥向庄襄王施礼道:“请大王钦准!”

庄襄王犹豫了片晌,才以手势示准此请。

全场近二千人立时全体屏息静气,等候那惊心动魄的场面出现。

王翦一手举弓,另一手由背后箭筒拔出四支长箭,夹在五指之间,手势熟练,使人感到他要把这四箭射出,有若呼吸般轻易。

项少龙心中暗呼亲娘,原来这人一直深藏不露,使外人以为他技止三箭,到现在才亮出真本领示人。

鸦雀无声。

王翦大笑道:“末将铁弓铁箭,可贯穿任何盾牌,项兄尽管用盾又如何,小心了!”微夹马腹,战马放蹄冲来。

项少龙仰天一笑,拍马冲去,取的却是靠近庄襄王那一边,欺他不敢向庄襄王的方向发箭,好泄他的锐气。

两骑接近分开,交换了位置。

王翦一抽马头,一刻不待回身驰来。

项少龙心神进入墨家守静的诀窍,天地似在这一刻完全静止下来,舍王翦外再无他物。同时催马往王翦迎去。只要能贴近王翦,避过四箭,这场骑射竞赛当可收工大吉。

两骑迅速接近,由过千步的距离,拉至七百步内。

“腾!”

王翦先拉了一下弓弦,不知如何,其中一支箭已落到弓弦处。

霎时弓满箭出。

项少龙从未见过这么快的箭,几乎是刚离弦便到了面门处。

幸好他的反应比常人敏捷十倍,一声大喝,血浪离背而出,斜劈在矢头处。

全场不论友敌,一齐轰然叫好。

项少龙策马、拔剑、疾劈,几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角度时间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表现出一种动作和力度的极致美态,使观者无不深感震动,为他喝采。

由此亦可见秦人率直真诚的性格。

“当!”的一声清响,铁箭应声斜飞堕地。

王翦大叫了一声“好”,倏地消失不见,原来躲到了马腹下。

项少龙心中骇然,刚才对方一箭力道惊人,震得他整条右臂酸麻起来,差点甩手掉下血浪宝刃,这时见不到王翦,即是说连他怎么样发箭都不知道,哪能不吃惊。

大校场寂静至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像宣告暂停。

只余下战马如雷的奔腾声。

双方由七百步拉近至五百步。

不闻弦响,以项少龙的角度看去,两支箭同时由略往右斜移的马腹下射出,一取项少龙心窝,另一箭往他大腿射去,绝对地把握了项少龙在矢到时的准确位置,教人叹为观止。

项少龙知道由于比先前接近了二百步,兼之手臂的疼麻仍未复元,绝无可能以臂力挑开对方更强力的劲箭,把心一横,硬以剑柄往来箭挫下去,同时纯凭本能和直觉,闪电飞出一脚,迎往另一劲箭。

众人仍未有时间分神为他担心,“笃”的一声,剑柄硬把劲箭磕飞,下面则鞋头一阵火痛,劲箭应脚失了准头,在项少龙身前斜向上掠,到了最高点,才往下掉来。

两骑此时相距只有三百步之遥。

项少龙忽觉不妥,原来最后一箭竟已无声无息地由马颈侧射来,角度之刁钻,除非翻下马背,休想躲过,不过此时已来不及了。

项少龙整条手臂这时痛得连举起或放下都有问题,能拿着血浪只是作个幌子。

一声大喝,左手抽出挂在马侧的木剑,勉强扫在对方这最后一箭上。

“噗!”

铁箭被扫得横飞开去。

全场采声雷动,连王翦亦禁不住再叫了声“好”,把铁弓挂回马背侧,拔出佩剑,往项少龙疾冲过来。

项少龙不敢大意,血浪回到背上,一振左手木剑,拍马冲去。

两人擦身而过,连串的木铁交鸣声早响彻校场。

项少龙试出对方臂力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中懔然,故意驰到场端才转回马来,好争取右臂复元的空隙时间。

观者此时无不看得一颗心提到了咽喉顶处。

王翦高举长剑,策马冲来。

项少龙木剑交到右手,深吸一口气,朝这顽强的对手驰去。

两骑迅速接近,到了五十步许的距离时,项少龙跨着那赠自红粉佳人纪嫣然的骏骥,忽然增速,箭矢般疾窜,有若腾云驾雾般来到王翦马前。

项少龙使出墨子补遗三大杀招的以攻为守中的“旋风式”,木剑弹上半空,旋转了一个圈,力道蓄至极限,一剑扫去。

王翦因对方马速骤增,判断失误,本想凭马术取胜的计策登时落空,随着又给对方怪招所惑,到剑风迫脸时,才勉强一剑格去。

项少龙出此奇招,就是怕了他的马上功夫,若让他摸清楚疾风的速度和自己的剑路,久斗下必败无疑,对王翦来说,马上比马下更要灵动自如。

“当!”的一声巨响,王翦差点连人带剑给他劈下马去,既因项少龙这一剑借自然之理加强了势道,更因木剑本身的重量,才造成此等意外战果。

王翦仰贴马背上,防范项少龙乘势进袭。

项少龙木剑在他右上方幻出数道剑影,同时趁两马擦过之时,伸足在王翦大腿处点了两下,可是由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木剑处,马体又阻隔了大部份人的视线,所以除了交战双方心知肚明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王翦当然知他脚下留情。

项少龙知道是时候了,向台上的吕不韦挥了一下木剑,打出约定的暗号。

此时两骑互换位置,遥遥相对。

王翦一脸颓丧,他乃英雄豪杰,输便输了,不肯撒赖,正要弃剑认败时,吕不韦猛地起立,高喝道:“停手!”

众人愕然向他望去。

吕不韦走到台边,朝庄襄王跪下禀道:“项少龙王翦两人无论剑技骑术,均旗鼓相当,臣下不想见他们任何一方稍有损伤,此战请大王判为不分胜负,两人同时荣任太子太傅,负起训导太子重责。”

杨泉君那一台的人里,有一半露出愕然之色,想不到吕不韦有如此容人大量,虽然他们看不到项少龙点在王翦腿上那两脚,但刚才王翦给劈得差点翻下马背,却是人人目睹,都知他落在下风。

庄襄王微一点头,朝项少龙道:“项卿家意下如何,肯否就此罢休!”

他这么说,自然是看出项少龙胜出的机会较大。只要是明眼人,看看王翦的脸色,就不会对他乐观。

项少龙回剑鞘内,恭敬地道:“王将军骑射盖世,剑术超群,臣下至为钦佩,吕相国这提议有若久旱里的甘露,臣下受命,甘之如饴。”

庄襄王哈哈一笑,站了起来,宣布道:“由今天起,项少龙王翦两人,同为太子太傅,不分高低,共侍太子。”

采声震天响起。

最感激的是王翦,这太子太傅一职对他实在太重要了,否则空有抱负,亦难开展。

最高兴的却是吕不韦,项少龙教他这一手确是漂亮之极,使他赢得了满场采声,在秦国这是他从未尝过的甜美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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