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秦记(545)

咸阳在一个时辰的船程内。

白雪铺盖大地的景色已换上了初春的美景。白云冉冉,江水涛涛,两岸翠柳簇拥,绿树幽深。

项少龙凝望岸旁因船队经过惊起的一支长尾蓝鸟,想起过去数月的逃亡生涯,这刻不禁有像马儿们般海阔天空,任我翻腾的兴奋感觉。

唯一搁在他心头的问题,就是小盘那尚未知吉凶的身份危机。

项少龙随口问道:“近日有甚么大事发生呢?”

昌平君道:“韩王刚过世。由安太子继位,遣使向我们求和。储君着韩王安派韩非入秦,不知韩王安肯答应否?”

项少龙点头道:“储君一向欣赏韩非兄的治国理论,若韩非兄能在秦一展抱负,该是好事。”

纪嫣然却叹了一口气,但没有说话。

项少龙欲问其故时,昌平君压低声音道:“嫪毐更得太后宠幸,作了长信侯后,俸禄与吕不韦相同,嚣张得令人难以忍受。”

项少龙暗忖今年就是小盘举行加冕礼的时候,嫪毐和吕不韦大限亦至,只是他们不知道吧了。

静心一想,朱姬和嫪毐的关系更加密切,可能是由两个原因促成。

首先就是朱姬开始怀疑小盘非是他的儿子,其次就是以为自己死了。朱姬无论在心理和生理上,都需要有一个男人作倚仗。

荆俊笑道:“今趟三哥无恙归来。必教一些人非常失望。”

赵致兴奋地道:“夫君离家快两年,你会绝想不到宝儿竟长得这么般高大的。”

纪嫣然欣然道:“若不是为了宝儿,乌妹定会和我们同行,还累得小贞和小凤都不能来,她们都为此哭了好几天。”

项少龙又问起王翦。

昌平君低声道:“这事见到储君再说吧!”

项少龙愕然望向昌平君,后者向他打个眼色,项少龙只好把疑问闷在心里。

咸阳城出现前方。项少龙悠然神往道:“终于回家了!”

◇◇◇◇◇

小盘早得消息,亲自出城迎接。

这未来的秦始皇终于长大成人,留了一脸短髭,胸背厚实,举手投足均具睥睨天下的帝皇威势,骤看下项少龙感到似乎在看着个陌不相识的人。

昌文君、李斯、管中邪、乌廷芳、琴清和众多公卿大臣倾巢而来,热闹隆重,却不见嫪毐。

鼓乐鞭炮齐鸣中,项少龙在众人簇拥下,弃船登岸。

小盘率众而出,扶起下跪施礼的项少龙,细审他消瘦了的容颜,叹道:“上将军辛苦了!”

项少龙心中涌起奇怪的感觉,似乎两人间再没有以往那种亲切的关系。

这不但因小盘没有预期中的激动,更因小盘的眼神内藏蕴某种令他难以索解的神色。

其他人纷纷拥上来道贺。

乌廷芳则不顾一切扑入他怀里,琴清当然不能当众这么做,但眼内射出情火,却把项少龙的心都烧熔了。

小盘与项少龙并排骑马入城,接受夹道欢迎的人民的欢呼,微笑道:“上将军失踪的消息传回来后,家家户户为上将军求神许愿,希望上将军能早日安全回来,现在终给他们盼到了。”

项少龙很想对他说及吕不韦的阴谋,但却知此时此地均不宜谈这大大的秘密,只好把说话忍在心里,道:“吕不韦尚未回来吗?”

小盘冷笑道:“他当然要赶在上将军之前回来,上将军在临淄的一战确是精采绝伦,为我大秦争得最大的光荣。你走后曹秋道亲向齐王请罪,承认无能把你留下。上将军知否齐王听到此事后,当日就气得病倒呢。”

项少龙讶道:“吕不韦回来了,那……唉,到宫内再说吧!”

小盘嘴角逸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一面挥手向群众示意,淡淡道:“一切都在寡人掌握之内,回去才说吧!”

项少龙心中再泛起先前那种奇怪的感觉。阔别两年,小盘威严大增,城府更深,再非昔日会说“师傅救我”的孩子。

◇◇◇◇◇

在王宫的正广场上举行了阅兵仪式后,项少龙和小盘避到书斋密话。

当说出有关邯郸张氏夫妇的事时,小盘龙目生寒道:“好胆,这奸贼竟敢向外人泄出此事,实万死不足辞其咎。”

项少龙大讶道:“储君好像早知会有此事似的。”

小盘微笑道:“别忘了寡人在嫪贼处布了茅焦这着棋子,嫪贼的一举一动,怎瞒得过我。”

项少龙放下心头大石,道:“储君自该早有对策了。”

小盘得意道:“若在知情之后,才派人去邯郸,便赶不及了。幸好多年前寡人早想到此点,已解决了这件事。”

项少龙自心底生出寒意,沉声问道:“储君为何没告诉我呢?”

小盘避开他的目光,淡然道:“上将军当时远征外地,所以寡人一时忘了。”

项少龙穷追不舍道:“储君怎样处置他们呢?”

小盘有点不耐烦的道:“当然是予他们足够的报酬,再把他们安置别地,教人找不到他们。”

项少龙直觉感到小盘在说谎,但若追问下去,大家会闹得很不愉快,只好默默不语。

两人间一阵难堪的沉默。

好一会小盘打破僵局,叹了一口气道:“师傅不高兴吗?”

这句“久违了”的“师傅”,令项少龙心中一软,有感而发道:“你变了很多。”

小盘虎虎生威的锐目往他瞧来,与他对视半晌后,点头道:“我是不能不变,要坐稳这个位子,更是不能不变,但对上将军我则仍是那个小孩子。”

顿了顿后,有点难以启齿的道:“除了上将军外,还有谁知道寡人这事呢?”

项少龙知他一直想问这句话。但到这刻才趁机问出来。

略一沉吟道:“除了廷芳外,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此事。”

他自然不肯将滕翼说出来。

小盘呼出一口气,挨在王座处,仰首凝视上方的梁柱,轻轻道:“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现在外面必是谣言满天飞,若让寡人知道有任何人提及此事,不理是谁,必杀无赦,还要抄家灭族,看谁再敢多言。哼,吕不韦、嫪毐!”

项少龙心中大惊,这句话虽非针对他,但却像小盘作的暗示,警告自己勿要再告诉第三个人,心中登时很不舒服。

小盘没有再解释,俯前低声道:“寡人已秘密把王翦调回来,两个月内就会返抵咸阳。”

项少龙皱眉道:“此事储君没请示太后吗?”

小盘双目寒芒闪闪,不屑道:“她既不把我当作儿子,我为何仍要看她的脸色做人。她住雍都更是肆无忌惮,与嫪毐的事弄到街知巷闻,天下谁不以此为笑柄,使我大秦蒙羞。”

项少龙知他痛恨朱姬泄出张氏夫妇的事,叹了一口气道:“储君该记得曾经答应过我的事。”

他指的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小盘都不得伤害朱姬一事。

小盘愤然往他瞧来,怒道:“到现在上将军仍要维护她吗?”

项少龙亦虎目生寒,盯着他道:“是的!她总曾全心全意爱护你,扶持你,你亦曾把她视为生母。你若肯设身处地为她想想,该知她做这事对她没有半分好处,她仍然去做亦只是人之常情。”

小盘不知是否仍有点怕他,移开了目光,看着堆满案上的卷宗文件,道:“这里大部份报告都或多或少与郑国渠有关,最近寡人收到消息,郑国可能是韩王派来的人,上将军对此有何看法。”

项少龙见小盘故意岔到别的事上,不肯续谈朱姬的事,强忍住怒气,沉声道:“臣下很累了,想回家休息。”

小盘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太傅动气了。很多事我都不想这么做的,但却知不这么做却是不成的。太傅亦应设身处地为寡人想想。”

他以另一官衔称呼项少龙,立时又把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近。

项少龙消了点气,正容道:“储君今年七月就正式加冕为王,那时大权集于一身,太后还于储君有何影响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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