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出书版)(1007)

从没有一刻,她是如此痛恨慕容垂。

倏地慕容垂拔身而起,在高空连续两个翻腾,凌空一拳朝纪千千轰去。

拓跋珪一方人人惊骇欲绝,向雨田首先飞身下马,如飞奔去,接着屠奉三、慕容战等夹骑冲出。

拓跋珪大喝道:“杀!”

领先追着荒人而去,登时带动全军,人人不顾性命的朝慕容垂所在处杀去。

这边的慕容农亦祭出佩刀,大喝道:“为慕容鲜卑族而战。”领军朝前冲去。

燕飞就在慕容垂双脚离地的一刻掠出,只恨速度及不上平时的一半,不由生出绝望的感觉。

谁都知道,没有人能挽回即将发生的惨事。

拳风令纪千千差点窒息,她没暇去看小诗的情况,正要拚死还击,旁边的风娘已跃离马背,大喝道:“小姐快带小诗走。”

纪千千醒觉过来,完全出乎慕容垂和风娘意外的腾身而起,掠往小诗,安然落在小诗身后。

“砰!”

慕容垂一拳命中风娘胸口,连他也没想过风娘会全不挡格的捱他一拳,风娘眼耳口鼻同时绽出鲜血,全身骨骼碎裂,但死前一双眼神仍似在告诉慕容垂,她再没有欠慕容垂什么。

风娘尸身往后坠跌的一刻,纪千千催马斜斜街出。

慕容垂临危不乱,先消去风娘护体气劲的反震之力,双脚落地后横移过去,又一拳往纪千千背心击去。不过气势已泄,加上刚才一拳牵动到被燕飞重创的内伤,此拳实大不如前,用不上平时两成的功力。

纪千千见燕飞已奔出战圈,离她和小诗不到百步的距离,精神大振,抛开对慕容垂武功的恐惧,扭身反手,一掌往慕容垂的铁拳击去。

拳掌相接,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啪”的一声,纪千千娇躯剧震,慕容垂却应掌抛飞,还凌空喷出一口鲜血。

赶来的燕飞、向雨田、荒人和拓跋珪一方的战士,人人喜出望外,不能相信。

纪千千不理翻腾的血气,一手控缰,另一手搂着小诗,双脚则不住夹马催行,战马放开四蹄,如飞奔向燕飞。

拓跋珪一方欢声雷动。

燕飞此时眼内只有纪千千和小诗两人,再没有闲心去留意慕容垂的情况。

纪千千勒收缰绳,令战马减速,一股莫以名之的喜悦,在全身流动,唯一的遗憾,是风娘牺牲自己,以换取她们的生命和自由。

小诗浑体抖颤,今回却不是因惊慌所致,而是不可能的事终于变成可能,再没法控制心中的激动情绪。

燕飞终于赶至,大叫道:“千千!”

纪千千从马背上俯身落下,投入燕飞安全温暖的怀抱里。

战士们从他们两旁驰过,潮水般往敌人冲杀过去。

后记

老人叹道:“终于说完这台书了,多少天哩?”

团团围着他坐在宗祠长石阶上的三十多个小孩子,连忙竖起小手指数日子。这里小孩最大的只有十二岁,最小的不到五岁,其中一个大眼睛的小女孩首先嚷道:“今晚是第二十三夜哩!”

在老人两旁的风灯映照下,三十多双天真的眼睛充盈着期待、渴望和好奇的神色,牢牢的瞧着他。

自从老人到这个民风纯朴的小山村后,村内的孩子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娱乐,晚饭后集中到这襄来,听老人讲边荒的故事。

小男孩抱怨道:“书还未完结呢!怎么就说说完了?”

说书老人大部份脸庞都被花白的发须掩盖,令人感到他额头上三道深深的皱纹特别明显瞩目,一双眼睛更被眼皮半掩着,有点似看不见东西,可是当他说书说到心驰神往的时候,他的眸珠会从眼皮内射出慑人的神采。闻言微笑道:“任何故事,总有终结的时候,今夜将是我在曲水村最后的一夜,你们有什么事想知道的,趁现在问,错过今夜将再没有机会,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会到哪里去,更不晓得会不会回来。”

一个小孩嚷道:“那恶人慕容垂最后是否被燕飞宰掉了?”

老人干咳两声,点头道:“问得好!慕容垂虽然伤势颇重,但在手下拚死保护下,逃回营地去。如果慕容垂能抛开一切,立即觅地疗伤,说不定可以复元过来。可是他为了大燕国,强把伤势压下,连夜通过浮桥往北岸撤军,绕过太行山东端,欲返回中山去,还亲自领军抗拒拓跋珪的追击,终于伤势复发,未到中山便一命呜呼,应了他违诺的誓言。自此大燕国一蹶不振,而拓跋珪则取慕容垂而代之,成为北方的霸主。”

另一个小女孩问道:“纪千千有没有嫁给燕飞呢?”

老人拈须欣然道:“荒人并没有参与追击慕容垂的战役,大队返回边荒集去,边荒集由那一天开始进入她的全盛期。纪千千有没有嫁给燕飞,没有人清楚,也没有人着意,边荒集从来不是一个讲礼俗的地方,只知燕飞和纪千千一直形影不离,他们在边荒集生活了近三年,然后飘然而去,从此不知所踪,再没有人见过他们,也没有人听到关于他们的消息……唉!”

年纪最大的小孩讶道:“老公公你为何叹气呢?”

老人苦涩的道:“没什么,只是一时感触吧!至于纪千千的爱婢小诗姐,成了第一楼的老板娘。老庞是个认真的人,迎娶小诗时在第一楼大排筵席,但宾客太多了,结果喜酒喝足七日七夜,是边荒集罕有的盛事。”

年纪最小的女孩羞怯的问道:“之后呢?”

老人双目射出缅怀的神色,道:“燕飞携美离去后,边荒集的兴盛仍持续了十几二十年,直至边荒集的元老死的死,走的走。到最后一个元老、夜窝族的领袖姚猛离开边荒集,边荒集终走上衰亡之路。此时的天下,逐渐形成北方的拓跋珪和南方的刘裕对峙的局面,两人均明白边荒集在战略上的重要性,在再无顾忌下,双方力图取得边荒集的控制权,荒人夹在中间成为磨心,情况转趋恶劣,商旅更视边荒集为畏途,再不能回复以前的盛况。”

又叹道:“唉!我真的要走了!”

众孩童纷表不依。

老人微笑道:“我也舍不得你们,可是别村的孩子正等待着我呢?”

一个小孩天真的问道:“你说的故事是真的吗?”

老人缓缓起身,道:“你当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你当它是假的,它便是假的。真真假假,人生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接着从纷纷起立的小孩之间穿过,踏上通往村口的石板路。众小孩追在他身后,直送他至村口。

老人转身张开双手,拦着孩童,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庞老板的婚宴虽长,七天后还是结束了。回家睡觉吧!愿你们今晚人人有个好梦。”

接着转身便去。

其中一个小女孩高声叫道:“边荒集还在吗?”

老人长叹道:“为何要知道呢?”接着以他苍老沙哑的声音唱道:“北望边荒犹万里,狂歌烈酒惜凋残!英雄美人今何在?孤石大江独钓鱼。”

歌声远去,随老人没入林木间的暗黑里,但他悲怆的歌声,仍萦绕众人的耳际。

义熙十二年八月,刘裕大举北伐,先锋部队分四路挺进,一路由王镇恶、檀道济自淮、泗进取许昌、洛阳;一路由沈林子、刘遵考率领水师,以配合和支持王镇恶;一路由沈田子、傅弘之领军,进攻武关;最后一路是王仲德的水军,自淮入泗,自泗入清,由清水进入大河。

刘裕则亲率主力大军,进入边荒,直扑边荒集,当他抵达边荒集,荒人早作鸟兽散,人去楼空彷如鬼域。

刘裕在众将簇拥下,由东门入城,策骑于东大街上,第一楼矗立前方,记起前尘往事,当年在边荒集的日子,不胜稀献。

“边荒集终有一天,毁在你的手里。”

屠奉三这句话,言犹在耳,似是在昨天说的,但眨眼已过十多个寒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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