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出书版)(191)

刘裕暗抹一把冷汗。

任青媞的真气仍源源不绝的送来,催动他体内真气的流转,引得他的真气回流到她体内,每运转一匝,两人的伤势便好转些许,神妙至极。

当刘裕落往另一棵树去,他已是信心十足,心忖如不能在天明前撇掉孙恩,必然难逃毒手,倏地力注脚尖,借弹力炮弹般疾飞而去,冲出林海之巅,横过近四丈的长距离,投往颖水的方向。

当孙恩也学他般来到密林的上空,他便会再投入密林的暗黑空间里,以不断改变方向的奇技,把这可怕的克星甩掉。

夜空残星欲堕,明月降至西山之下,任青媞变得轻若羽毛,再不成为负担。

刘裕回头一瞥,孙恩在六丈远的后方大鸟般腾出林顶。

刘裕一声长笑,道:“天师不用送哩!”

使个千斤坠往下投去,没入林内。

纪千千勒停坐骑,回眸笑道:“燕老大有什么指示?”

燕飞大讶,每次当纪千千想起此人,均露出欲舍难离,肝肠寸断的神情,偏是此人从建康直追至此,现身她眼前,她却轻松得教人难以相信。

究竟是什么一回事?燕飞在她旁停下,细审她如花玉容,的确察觉不到任何掩饰的姿态,皱眉道:“我可以有什么指示?”

纪千千耸肩道:“你是老大嘛!下面的人有疑难,你当然是责无旁贷,对吗?”

燕飞一颗心不由活跃起来,虽仍未能掌握她的心意,不过总比她一见着此人立告神魂颠倒好得多,思索道:“你想我在哪方面作出指示,不怕我假公济私吗?”

纪千千“噗哧”笑道:“正是要看你会否假公济私?我的燕老大,你知否自己最吸引千千的地方是什么呢?你是否有兴趣听人家的心声?”

燕飞心裹暗中唤娘,纪千千确是个最懂情趣的美人儿,在此等时刻仍可以来和自己耍花枪闹乐子,不过亦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情大有好转。洒然道:“本人正洗耳恭听,希望可多知道点自己的强项。”

纪千千瞄他一眼,掩嘴笑道:“强项?这形容并不算太过份。告诉你吧!人家最欣赏你的是可以不断带给人家意外的惊喜,能人之所不能,像你忽然对花妖出招,千千便没法早一步猜到,这只是其中一个例子。知道嘛!人家真的很喜欢和你说话,因为你说的话独特而有见地,更是无法预知,不像其它人般,说的话毫无涵意,来来去去都是哪一套。”

燕飞苦笑道:“你好像愈扯愈远哩!”

纪千千欣然道:“怎会是扯远了呢?我想听你的忠告嘛!告诉我!假若他是徐道覆,人家该怎办?你可不准顾左右而言他。”

燕飞凝望她片刻,道:“不同的立场,有不同的看法,你要听的是燕飞的角度还是燕老大的角度。”

纪千千没有半丝为情所困的神态,似若有用不尽的时间,兴致盎然的仰望渐明的天色,道:“听曲当然须听全曲方能尽兴,快给千千一一道来。”

燕飞开始感觉到纪千千正以她的方式向自己表示心意,实比千言万语地向他解释她和对方现时的关系更有效力。

从容道:“站在燕飞的立场,我会教你从心之愿去作出选择。不论是玫治又或感情,很难有对错之分,你爱谁便爱谁,只要你大小姐高兴便成,更不用理会小弟。”

纪千千狠狠盯他一眼,皱眉道:“燕老大的立场又如何?”

燕飞破天荒现出一丝狡猾可恨的笑意,凑近少许煞有介事的道:“燕老大当然是另一回事,可以全无避忌的告诉你,若他老哥确是徐道覆,我们的千千美人便千万不要上他的当,因为他不但是专以猎取异性为乐的无耻之徒,且会把你卷入南方本土世族和侨寓世族的斗争中,而天师道的宗教色彩,更倍添事情的复杂性。对燕老大来说,天师道只是愚民而役民的邪恶教派,利用本土人对外来人的不满制造事端的野心家,不论是孙恩、庐循或徐道覆,均是好人有限之徒。”

纪千千舒一口气,在马背上闭上美眸徐徐道:“燕老大的话才是千千想听的忠告,千千对宗教虽然有求知的兴趣,却是敬而远之。不想任何一种宗教的教义变成思想的桎梏、精神的枷锁。”

接着睁开眼睛,一霎一霎的向他道:“若他不是徐道覆又如何呢?”

燕飞终于明白纪千千适才因何不让对方有机会说话,是为免燕飞从声音判断出他是否老徐,如此眼前的游戏便没法进行,心中涌起难言的动人滋味。微笑道:“更简单,问清楚他因何要在身分一事上骗你,再决定是否该以此作借口请他滚蛋,这是燕老大和燕飞的共同立常”纪千千“噗哧”娇笑,横他一眼,答应道:“明白哩!”

策马朝营地驰回去。

刘裕追在任青媞背后,穿过颖水西岸的一片疏林,全速掠往颖水。

天色开始发白,孙恩的威胁尚未解除,若任青媞的逃生之法只是泅往对岸,他们的前途仍未可乐观,因为两人的内气已接近油尽灯枯的绝境。

任青媞穿过草丛,颖水横互前方,这位刚丧夫的蛇蝎美人投往岸旁草丛茂盛处,消没不见。

刘裕没有另一个选择,他已听到孙恩的破风声在十多丈外由远而近,显示对方正奋尽余力,加速赶至。

刹那间他破开草丛,一艘长约两丈许的小风帆安宁地泊在岸旁,任青媞早斩断把船固定的系索,还举起船桨,狠狠撑在岸旁一块石去。

风帆往河心滑开去。

任青媞尖叫道:“快上船!”

不用她吩咐,喜出望外的刘裕腾身而起,投往舱板。

任青媞扑往船尾,一桨打进水里,溅起漫天水花,风帆立得动力,顺水滑行,望南而下。

“咕咚”一声,任青媞捧桨跌坐,不住娇喘,连说话的气力也失去了。

刘裕却忙着拉起桅帆,没空看她。

孙恩令人心寒胆颤的高颀体形出现岸旁,风帆早顺水滑出二十多丈,迅速把双方的距离拉远。

“蓬”!风帆满张,去势加速。

刘裕颓然倒地。

孙恩的说话远远传来道:“今天算你们命不该绝,他朝有缘,希望两位仍是福大命大吧!”

纪千千甩蹬下马,由庞义为她牵往马?;,后者更向燕飞暗打眼色,着他好自为之,似乎并不看好燕飞。

燕飞把马交给庞义后,随纪千千来到桌旁,方发觉纪千千以手势阻止那人发言,心中涌起荒谬的感觉。

那人的表现亦是恰到好处,丝毫不露对纪千千的猜疑或对燕飞的妒忌,双目射出自责的沉郁神情,却又是从容自若,皱皱眉头却仍是哪好看。

若他真的是徐道覆,便确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小诗怔仲不安地看着她小姐,显然清楚纪千千的为难处,因她最清楚纪千千过去与此人的关系。

纪千千坐入由燕飞给她拉开的椅子,凝望旧情人,美目深注,神态平静至使人感到异样。

营地的北骑联战士全体撤走,东大街回复平静,夜窝族并不属于白天的世界,郑雄等人仍沉睡未醒,对边荒集任何一天来说,这样的开始,也是异乎寻常。

燕飞在纪千千旁轻松坐下,把蝶恋花搁到台面上,与那人四目交投,此君现出无奈的表情,表示因纪千千有令,不敢说话,自有一股风流潇洒的味儿。

燕飞暗叹一口气,他至少有八成把握此人是“妖侯”徐道覆,天下间真正称得上是高手的并不多,而眼前此君肯定是其中之一,像赫连勃勃或屠奉三般令他没法一眼看透,这样的高手,不会随随便便可钻一个出来的。

他究竟希望他是徐道覆,还是希望他不是徐道覆呢?若纪千千肯和他重修旧好,他燕飞是否可从随时遇溺的情海脱苦得乐,又或是立遭没顶之祸。

失去纪千千,对他的打击会否比在长安的失恋对他打击得更严重呢?燕飞忽然惊觉,他以后的幸福快乐,全系于眼前事情的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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