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出书版)(770)

崔宏听得不住点头。

长孙道生现出思索的神色,显是激动的心情逐渐乎复下来。

拓跋珪叹道:“我担心只一件事。”

崔宏和长孙道生均感愕然,静待他说出下文。

拓跋珪缓缓道:“秘人之所以能为所欲为,是因看中我们战线过长的弱点,故能以不到一千人的兵力,截断往盛乐和边荒集的交通。我担心的是秘人既然可看到我们的弱点,慕容垂当然也可看到,以慕容垂的性情,是绝不会错过的。”

长孙道生和崔宏都有点欲语乏言的感觉,除非放弃平城和雁门,否则拓跋珪所说的情况是无法改变过来。

拓跋珪稍顿后续道:“以往我们做得最出色的是情报工作,对燕人的动向了如指掌,但现在情况刚好倒转了过来,慕容垂通过秘人完全掌握我们的虚实布置,而我们则像被蒙了眼塞着耳朵,对两城范围外的事几近一无所知。一天这样的情况不能改善,一天我们便陷身等待宰割的劣局。”

长孙道生点头道:“我仍是主张立即反击秘人,而这更成了我们和慕容垂斗争成败的关键。只有铲除秘人,我们才可把劣势完全扭转过来。”

拓跋珪淡然道:“这个月来气温不住下降,五天后便是立冬日,可知接着将是严寒的冬天,我们与秘族的战争是来日方长,不必急在一时。且须谋定后动,一击必中。秘人便像一条藏在草丛中择人而噬的凶猛毒蛇,我们不出手则已,出手必须捏着它的要害,否则被它反咬一口,那便非常糟糕。”

长孙道生道:“我们究竟在等待怎样的一个时机呢?”

拓跋珪道:“就是荒人突破燕人的封锁,与我们重新建立联系的时候。”

长孙道生哑口无言。

拓跋珪苦笑道:“我们正陷于被动的处境,只能等待,只可苦忍。我比任何人更想把秘族杀个片甲不留,但更清楚秘人等于河湖里的食人恶鱼,如果你潜进水里追杀它们,只会被咬个遍体鳞伤,唯一方法是织网捕鱼,方可把它们赶尽杀绝。与他们只应斗智斗力,不可只凭勇武。”

他连用了两个譬喻来形容秘人,可见他曾深入地去思索秘人的问题。

此时窗外忽然雪花纷飞,像在提醒他们寒冬已君临大地。

拓跋珪目光投往窗外白蒙蒙的天地,有感而发的叹道:“我从未想过在大胜后会陷身这种处境,我不但担心边荒集,更担心盛乐。”

崔宏和长孙道生都深有同感。

秘人插手这场战争内,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不但因秘人骁勇善战,能在恶劣的天气和环境发挥超人的战力,更因万俟明瑶高明的战略,今拓跋族空有优胜的兵力,仍没法消除秘人的威胁。

只看秘人能先后袭击运金车队和运马队,便晓得在情报上,秘人是占尽上风。现在拓跋族能控制的只是据点内的情况,据点外的辽阔土地便是秘人的天下。

边荒集固是形势恶劣,尤令人担心的是尚在重建中的盛乐,虽有长孙嵩等大将在主持,但不论防御力和兵力都非常薄弱,如慕容垂派军攻打,实是不堪一击的。

唯一可庆幸的是燕人在参合陂一役中被烧毁了大批战船,目前燕人缺乏船只,难以从水路进军盛乐,陆路则为风雪所阻,否则拓跋珪只好回师死守盛乐。

拓跋珪向长孙道生问道:“最近有没有赫连勃勃的消息?”

长孙道生答道:“最新的消息也是五天前的事,据闻赫连勃勃因私吞了柔然人送予姚苌的一批上等战马,与姚苌关系决裂,势成水火。”

又道:“幸好赫连勃勃自顾不暇,否则我们的处境会更恶劣。”

拓跋珪皱眉道:“赫连勃勃真的自顾不暇吗?”

崔宏道:“赫连勃勃该没有这般愚蠢吧!他曾背叛慕容垂,理应坐山观虎斗,然后从中图利。何况于雪地行军终是不宜,这点耐性他该是有的。”

拓跋珪摇摇头,似是想把诸般烦恼藉这动作驱除。

在这一刻,他想起楚无暇,近几天她的伤势大有进展,已可离开卧榻。此女冰雪聪明,善解人意,和她聊聊也属乐事,可解困忘忧。

唉!

只恨自己实在无法对她放下防范之心,不但因她过去的不良纪录,更因说到底燕飞是她的杀父仇人,令他不能不怀疑她对自己的动机。

他是否误会了她呢?

如果没有她奉献的大批黄金,他现在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况?

因着边荒集的关系,这批黄金可发挥的作用是难以估计的,至少在目前,使他充满期待和希望。

拓跋珪道:“边荒集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

长孙道生道:“我们派出二十多个探子到泅水探听情况,只有三人活着回来,据报燕人已进驻北颖口,截断边荒集往北的水路交通。由于燕人在泗水两岸巡骑四出,我们的人没法越过泗水去探察敌情。”

拓跋珪苦笑道:“仍是这种坏消息。”

又问道:“没有人自边荒集来吗?”

长孙道生摇头表示没有。

拓跋珪目光朝崔宏投去。

崔宏道:“我手下的三百家将,已于昨晚抵达雁门,在张先生的安排下安顿好了。”

拓跋珪哑然笑道:“这是唯一的好消息。”

崔宏道:“希望燕兄可以早日赶来,我们便可以进行『擒贼无擒王』的诱敌之计。”

拓跋珪忧心仲仲的道:“燕飞能否来助我们,须看荒人能不能再创奇迹,把北颖口夺回手上,所以现在与慕容垂的斗争,已转移到边荒去。”

崔宏道:“对此属下有十足信心,关键在荒人不但人材济济,且士气如虹。边荒是他们的地盘,燕人和秘人都是劳师远征,高下自有很大的分别。”

拓跋珪精神一振道:“真的是这样吗?”

崔宏道:“这是我心中确切的想法,没有一字虚言。”

拓跋珪目光再投往窗外,有点自言自语的道:“小飞啊!你究竟在何处呢?”

长孙道生和崔宏部生出异样的感觉,一直以来,拓跋珪展示人前总是他坚强的一面,信心十足,指挥若定。可是在敌人的庞大压力下,他终于显露出软弱的一面,所以才如此期待燕飞的来临。

现在形势清楚分明,拓跋珪已和荒人的命运挂钩,任何一方灭亡,另一方的末日之期也不远了。

卷三十五 第七章 神火飞鸦

高彦和卓狂生勒马高丘之上,在马背上远眺敌阵的情况,二百名荒人战士在丘顶和丘坡布阵。

他们身处的高丘位于颖水西岸,离北颖口只有一里远,他们出现的作用只是牵制性质,令燕人摸不清楚他们的战略,如敌人出阵来攻,那会正中他们下怀,看情况留在原地拒敌,又或且战且走,分散敌人的兵力。

太阳正往西山降去,在夕照下闪闪生辉的雪岸,分列着六座以木石筑建的方形堡垒,只完成了基本架构,尚差十多天的工夫,才有理想的防御力。

沿河设置了十多座箭楼,与围绕阵地的两重战壕互为呼应,反比末完成的堡垒更具防御V的力量。

二千敌兵,正在阵地内布防,严阵以待,令北颖口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横跨颖水是两道临时的浮桥,把两岸的阵地连接起来,使燕人可因应情况发展通过浮桥支持己军。二十多台投石机,均布在阵地下游的高地处,以对付从水路攻来的荒人战船。

在防守上,这是燕人最有效的布置了。但卓狂生和高彦都晓得燕人是外强中干,士气低落。只看他们以挑衅的高姿态占据此丘近两个时辰,燕人仍不敢离阵来攻,便知燕人失去了勇气。

他们这支兵的作用,正是要向燕人施压,使疲乏的燕人没法放松下来,更摸不清他们的手段。

卓狂生道:“王镇恶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在议会提出『士气高昂者胜』的战略,认为只要保持我们荒人的士气斗志,必可一战功成,故能赢得战爷和议会的信任,让他筹划全盘的策略,你看吧!他现在的手段正是长己志而寒敌胆,只看我们以微不足道的兵力,却牵制敌人三干兵虚虚实实的招数,便见功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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