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还是选择了背叛联盟？”

兰伯特看着眼前的年强人，忽然就明白过来，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谢兰的或许不是他这个曾经教导过她的老师，而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延续着谢兰的基因的，谢兰的孩子。

哪怕是从未见过面，他们也能够从刀光剑影之中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灵魂。

兰伯特沉默片刻，说出了那个两个人都知道的答案。

“不论是君主、统治者、国家都是一群人用来统治另一群人的工具，但是统治的前提是对于这一个共同体的认同。谢兰并没有选择去当一个独裁的统治者并不是她做不到，那么只能说明她对于这个身份不屑一顾。”

“她并不认同人类，也无意于成为一个领导者，她更想做的应该是……毁灭者。”

荡平一切现存的所谓的秩序、解散所谓的共同体、抛却一切所谓的人类文明，至于这世界到底是前进还是后退都不再重要，因为文明的标准本来就是社会中的人规定的。

所有现存的就是她所厌恶的。

她想要蛮荒中的自由。

“我想她应该会再来见我一面。”兰伯特轻叹道：“二十多年了，我们应该再见一面的，至少在我死之前。”

谢予安摇摇头，道：“您更应该期待看到她出现在审判席上。”

兰伯特将军脸上有笑容一闪而逝。

“先生，时间不多。”谢予安及时打住话头，道：“我会立马赶回中央城区，在这之前我希望您加强防卫，因为谢兰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您。这是我这一通通讯唯一的目的。”

“我很欣慰，你还愿意信任我。”

谢予安沉默片刻，道：“如果非要说的话，您是我最愿意相信的人。”

“对了。”兰伯特抱着胳膊，眼睛里闪出微光，却看向了另一边：“这个小子不跟我打个招呼吗？”

谢予安：“？”

其他人跟着一起看过去。

安静坐在一边的周延抬起眼，片刻之后起身，和老将军对视。

“路易.兰伯特将军，我叫周延。”周延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态度显得恭谦又温和：“很高兴见到您，之前没有主动拜访过您，是我失礼。”

谢予安靠着桌角，一言不发地看戏。

兰伯特点了下头，倒像是真的把周延打量了个遍，随后才道：“下次有机会，你可以让予安带你来。”

周延弯了下眼睛，应下：“是。”

随后，路易.兰伯特切断了通讯，他的身影迅速消失。

正好，九湾市区机场的人敲门进来，通知专机已经准备好了，十五分钟之后可以登机。

这十五分钟用来给随行人员迅速整队。

谢予安挑了间休息室，打算用这十五分钟冲个澡换身衣服。

热水淋下来的时候，谢予安才看到自己手腕上竟然剩下来一圈红痕，甚至一路延伸到小臂内侧。

这就是……有狗的烦恼？

热气弥漫开，忽然身后响起来脚步声。

两秒之后，有人推开了门。

谢予安头也不回，眼睛却缓缓弯起来：“谁让你进来的？”

“我自己进来的。”

修长的手掌微凉，揽在谢予安腰间，周延凑上前和谢予安一起挤到热水下面，压低了声音：“需要我打报告吗？”

周延向来是体温偏低，这厮还没穿上衣，贴到身上来的时候，谢予安下意识轻颤一下。

“那倒是不用。”

好在热水很快将这种温差消弭，谢予安感觉到自己肩头放了一颗沉甸甸的脑袋，水淋淋热烘烘地拱在肩窝里。

“十五分钟。”谢予安好心提醒道：“希望周延同志注意时间。”

周延闷声一笑：“当然，让我来帮谢司洗澡。”

谢予安眯起眼，语气里略微带了一点兴师问罪：“你确定你能帮忙？”

周延：“不能吗？”

“唔。”谢予安犹豫了一下，反手扣住周延的脑袋，嗓音好像被热水滚得有些沙哑，“你刚才弄得太深，我清理不干净。”

“你……确定要帮忙吗？”

周延喉咙滚动了一下，目光很重地落到对方挂满水珠的面颊上，无端地感觉到有些窒息——好像只要有这个人在，就连空气里的水珠都是致命的，他一不小心就要被谋杀在这里。

于是周延花了好几秒消化，然后才说：“当然。”

十分钟之后，两个人重新恢复衣冠楚楚。

谢予安叼着一只手套，把另一只往右手上戴，还不忘调侃周延：“下次不找你帮忙了，看起来你帮得很辛苦。”

周延身上的热意还没有褪下来。

“不存在的。”他道：“不管是什么时候，谢司都可以尽管吩咐我。”

“真的假的？”

“真的。”

谢予安把另一只手套戴好了，转身拉开休息室的门，颇有几分穿上了裤子就不认人的气质：“那我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两个小时之后，专机顺利在中央城区军事机场降落。

上午的阳光灿烂又不灼人。

谢予安带着人刚刚迈下舷梯——

不远处竟然已经整整齐齐停了三支车队，无一例外全都是通体漆黑没有车牌和车标的专用车打头，身后还跟着一溜烟严阵以待的人。

谢予安已经在飞机上打了个盹，但是远远没到睡醒的地步，所以看起来更是漠然阴郁。

朱恩和李保罗一左一右地跟着。

“这是闹得那一出？”李保罗疑惑道：“我们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朱恩瞥瞥了一眼前面夹道欢迎的阵仗，冷笑：“我看他们多半是来者不善。”

几乎就是前后脚的时间，三支车队都有人推门下车。

谢予安一看，果然全都是老熟人。

劳伦斯.特里大监察官及其下属都是一身一丝不苟的黑色正装，监察部门标配正红领带和徽章，出现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地都如同找茬，这次看起来也并不例外。

谢予安不见得就待见他，所以这两拨人一碰面就如同马上要掏出刀来互砍。

大监察官整了整衣领，大步走到谢予安面前。

不过他还是率先打了招呼：“谢司。”

旁边一个检察官于是上前来，如同新闻播报一样，一板一眼地说：“谢司，现在联盟监察处认为您涉嫌一起渎职案，已经正式对你立案调查，现在请您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谢予安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打算搭理他。

“谢司现在没话跟我说也无所谓。”劳伦斯.特里堪称风度翩翩地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和以前一样暴跳如雷，反而道：“我相信到了到了监察室，谢司会有很多话想跟我说。”

谢予安身后的人都拿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这人。

谢予安还没应声，旁边一道声音横插进来——

“大监察官这话说早了吧？”

另一辆车里下来的同样是一身正装的白弦，他一边大步走过来，一边道：“联盟军事法庭已经以证据不足驳回对于该案件的调查，监察处以什么名义进行调查？”

“联盟监察处并不是法庭的下属机构。”劳伦斯.特里看向白弦，口吻异常强硬：“我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行使职权，需要和白法官汇报吗？”

“当然不需要。”

白弦冷笑道：“对联盟军委的高级军官进行调查需要联盟军委书面同意，请问大监察官履行手续了吗？”

“联盟检查工作条例，针对紧急情况下的检察官权限包括先行动后补充手续。”

“是吗？现在谢司人就站在这里，紧急情况具体体现在什么地方？”

“需要和白法官科普吗？”

谢予安听这个两个人耍嘴皮子脑袋都要大了，干脆道：“监察官先生，时间紧迫，我希望你能有话直说，现在——你是要传讯我？”

劳伦斯.特里道：“希望谢司配合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