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心眼忒小(106)
莲衣有些懵了,她像是又走入了昨夜的那个梦,周遭只剩下偌大的光亮,只剩她自己。
“高老爷,恕我冒昧,我实在想不通…不对,我实在想知道您为何会选我的生意?”
戏台上老生又是一记高腔,高老爷重又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听,“不是我选了你的生意,是机会选了你的生意。小丫头,不管你最初开起温炉的预想是什么,但你切切实实是大豊第一家正儿八经把温炉开出蜀地,开出花样的店子。你家店在扬州时名气就很大,我本不路过江都,是慕名而去。”
莲衣把着椅子扶手问:“可是…可是这到底是一年一千八百两的大买卖。”
高老爷道:“实话与你说,我尝过你家温炉虽觉得有些商机,但并未下定决心,其实这趟请你来即便我反悔,也可以加盟你一间店子,开个小酒楼半年给你一百两意思意思,不叫你白跑一趟。”他笑了笑,“但距离我从扬州回来也才几个月,你的店就从江都开到了京城,与京城曲家谈成了合作,你说,就这个势头,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莲衣浑身发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不仅仅是老天有眼的安排,更是她年前进京挖坑填土亲手种下的因果,是她目光长远的决策!
高老爷问:“这下明白了吗?丫头。”
“明白了!”莲衣迭声,“我明白,您才说过,做生意最讲究气运,最要抓住的是机会!”
现在,她是摆在高家眼前的机会。高家要是不想错失良机,就得趁此时候抓住了,将这尚未火到北平来的温炉开起来,将京城金满居的成功照搬过来,这绝对会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高老爷掀起点眼皮,瞧她,笑道:“孺子可教,比我那两个一板一眼的傻儿子聪明。”
这厢刚谈妥,外头来了一个管事打扮的男人,附耳对高老爷说了一句什么,高老爷遂一掌拍上桌案,非但吓住了边上开心吃茶的莲衣,更是将戏台上吓得噤了声。
所有人都凝神垂首,静待高老爷发话。
莲衣小心翼翼看过去,也不知管事对高老爷说了,一瞬间将人给气得都红了脸。
高老爷喘匀了气,将茶杯端起来,“这些官府的人真没完没了,官仓里的粮食呢?借粮借粮,借了难道会还吗?这都第几回了?半个月来管我要三回粮食,不知道的还以为官仓是我管着!一群酒囊饭袋。”
莲衣听得直缩脖,骂官府?不愧是修葺过三座城楼的高家,生意人见了官府哪个不是唯唯诺诺,曲家在京城也是大富之家,曲建文见了慕容澄这个被囚禁在京,看上去无权无势无利可图的藩王世子也还是百依百顺。
不远处,北平城外,无端被莲衣加了一长串头衔的慕容澄连打三个喷嚏。
他晚莲衣半个月出发,但因为是行军,路途几乎没有停歇,于是他来到北平的日子其实也就只和莲衣隔了不到两日。
中军都督看向无故打起喷嚏的慕容澄,“怎么了?”
慕容澄坐在马背上掣了掣缰绳,“没什么,可能是北平太干了吧。”
中军都督偏首道:“陶副将,将粮草运往卫所,我和世子去一趟府衙。”他看向慕容澄,指着城楼下相互依偎的难民道,“你瞧,这都是西边来的,这儿的官府干什么吃的?怎么还不开仓放粮?”
第72章
一下子谈拢了一桩大买卖,莲衣像是被人抽出骨头似的全身酥软了。
高老爷到前堂会客,去见登门求粮的官老爷,莲衣当然没那个殊荣围观,自己回到屋子里去,又开始埋头提笔,绞尽脑汁地写信。好多字不会写只能用同音字,写了半个时辰总算将一封寄给慕容澄的信写出来。
她拿着那鬼画符似的信纸通读一遍,觉得挺好,收了起来。
稍作休整,想着来都来了,走之前怎么样都得逛逛北平,于是拉上随行的丫鬟婆子,到街上溜溜达达也给家里捎点有趣的小玩意回去。
北平和京城是大不相同的,有它自己的繁华街道和热闹景致。高府门前那几条街她们逛了个遍,这有个大民窑,因而各类瓷器琳琅满目,莲衣本来就对这个不感兴趣,走着走着就走远去了。
沿路房子不再精巧,街道上的百姓也穿戴平凡,倒叫莲衣觉得更为自在,像是回了拐子巷一般。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北地远离京城的缘故,这城里有许多的难民,她瞧着他们成群结队靠墙根依偎在一起,分食着三两个干硬的窝头,觉得很是不忍,就自己掏钱给他们买了菜肉包子。
那些难民像是能从她打量自己的眼神里看出怜悯,因而在莲衣走向包子铺时便都半蹲着起了身,蓄势待发,倒叫莲衣感到有些后背发凉。
包子铺的伙计正要替她将十几个包子都包起来,莲衣摆手,“不用包了,麻烦替我将包子都装到那只匾里,那只匾我也买了,一共多少?”
伙计说了个数就去装包子,他将一笼一笼的大包子倒到匾上,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莲衣将铜钱留下,刚从他手里接过竹匾,转身见那些难民已经都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她吞咽了一下,朝他们走过去,“别抢啊,都是你们的,等我放下你们再拿,一人拿一个,不要多拿。”
但是话音刚落她就知道自己白说了,他们一拥而上,竹匾也被撞得脱了手,莲衣连忙往边上躲,还好没被卷进去。
其实本来未必会弄得如此狼狈,只是那堆成小山的大包子放在眼前,对饿了许多天的难民来说实在是难以抵挡的诱惑。有上顿没下顿,有人愿意将它们送给自己吃,第一反应自然是大快朵颐。
就是架势太吓人,就连丫鬟都站到了莲衣身后去,也只有随行而来的婆子还挽着莲衣,像是相互扶持着矗立原地。
一位老者在那些难民当中显得格外不同,他始终靠坐墙根,没有动弹。
莲衣留意到了他,虽然有些脚软,但还是单独为那老者买来包子,揣在怀里走到他跟前,“老人家,你吃这个吧。”
她以为这老者不去吃包子是因为腿脚不便,但走近了一看,瞧着似乎并没有什么残疾,甚至有条不紊,半点没有饿极了的窘迫。
老者抬首,缓缓端详起她,“多谢这位姑娘,敢问姑娘芳名?”
老者接过包子,并不急着吃,而是先问莲衣的名字,莲衣感觉甚好,微笑说:“我叫莲衣,老人家你快吃吧。”她担心他不吃,等会儿叫人抢了去。
老者细嚼慢咽着吃了包子,又问:“姑娘不是本地人?”
莲衣撒了一点小谎,“不是,我是来北平…游玩的。”
老者慢条斯理地问:“姑娘是哪里的人?听口音像是江淮一带。”
莲衣答:“我就是那儿的,我是扬州江都人。”
“那就快回江都吧,姑娘。”
“为何?”
“这儿不安全。我们都是从河西逃难来的,朝廷的西宁卫已经沦陷了,一路过来官仓都说没粮,都运往阵地充粮饷去了,可怜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只有一路逃难背井离乡的份。”
莲衣听到这儿心惊不已,西宁卫她是知道的,就在蜀地往北不远,再往下就是当年大渡河之战的前线。难道西番蛮子又卷土重来了?可是他说的又是突厥,莲衣糊涂了。
老者继续说道:“今早京城来的军队已经进城了,听说他们的人马都歇在北平的卫所,带了三十车粮草。”
莲衣惊喜,“那可是来给百姓送粮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