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眉烧酒(16)

作者:水不在深 阅读记录

“干净”得令人不适的猛烈海风暂时停了,柳扶风见一个白色的小小背影幽灵般轻飘飘地远去,木屐点一下草地身子便向前飞掠一段,也不知道适应外面的灵气真空了没有。

林花谢背着佩剑“落英”,垂着双手飞奔而去的方向,正是几个时辰前四人坠地时砸出的断崖。柳扶风回头看了帐篷一眼,叹了口气,摇摇头慢悠悠地晃了过去。

群岛像破碎的星星漂浮在黑暗粘稠的海上,远远望去,那些岛屿随时会被海浪吞没。可是黑暗的浪潮过去,它们仍像残损的墓碑矗立。

这座岛也不大,四人能落地已经是万幸了。柳扶风再是拖着步子,不过一炷香也追上了林花谢,后者抱着膝盖坐在光秃秃的悬崖边吹风。

柳扶风在师兄身边坐下,一时间也没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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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3-风卷残云(2)

海浪拍打着礁石峭壁,白色的泡沫之下是无数缓慢移动的、与浪潮的暗面混杂在一起的鱼影。

半晌,林花谢抽了抽鼻子,咬着嘴唇,嘟囔道:“我又没有过爸爸妈妈,他看起来也跟师叔师娘不一样,我怎么知道该怎么讲话?师姐为什么要怪我?王水认她做女儿对她好,那就认她去好啦,我还不稀罕呢。”

“师姐毕竟是王叔叔带大的,亲近是应该的。”

“我也是春红姐姐带大的呀……”林花谢瘪着嘴带着哭腔嘟哝了一句,又哼了一声,撇过头不说话了。

柳扶风轻轻握住他的右手。

林花谢有些难为情地撇过头去:“春红姐也教我武功,教我剑术。她说我会成为一个好剑客,而不是成为我爸妈。小时候……街坊邻居那些小孩骂她……那个什么,我就跟他们打架,总是赢的。”

“啊,我想起来,庄鹏飞庄师弟,他每回见你都心虚地低头跑走呢。”柳扶风笑道,“你揍过他没有?”

“我和他打过三回,前两回都输了,最后一次把他打得三节没出门,姐姐却押我上门道歉,还打了我一顿。”林花谢不禁笑起来,“我不敢跟别人说,但总要有人知道,春红姐姐不是完全的坏人。”

“我相信师兄。”

“……嗯。”

柳扶风望着波光黯淡的海面:“日后有机会,我们把春红姐的命牌送回天听阁吧。也许你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我倒是希望她好好地去投胎。”林花谢低声道,“师娘说了,天听阁不是好地方,天级之下皆为走狗,姐姐也是为了晋升才做出这种事。况且,要是她在天听阁复生,我要斩杀她这个仇人吗?”

许久,柳扶风叹了口气:“我书读得多,但到底是纸上谈兵。这种事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不过师兄,人活一世我觉得还是开心最重要,你不必勉强自己喜欢王叔叔和林阿姨。生恩养恩还不还的没那么重要,我妈是想差了。要是我说要报答爸妈的恩情,我妈先气死,要骂我自作多情不知好歹呢。林阿姨比她还厉害,想来比她还要强,要报仇雪恨怎么会愿意假手于人?我妈盼我最好像傻子一样天真快活地过一辈子,林阿姨对你也一定没有别的指望。”

林花谢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抬起头凑过去说:“小师弟,我饿了。说好的海鱼因为我爸没吃上呢。”

柳扶风顿了顿,没有嘲笑他,反倒笑道:“好啊。不过师弟我修为浅,师兄你陪我下海啦。”

林花谢漆黑的双眼亮晶晶的,好像口水从里面流了出来:“带蒜了吗?我想吃烧烤,多点辣。”

柳扶风整整衣服,往悬崖下看了一眼,“噫”地缩缩肩膀摇摇头指指另一侧的沙滩:“你不是不能吃辣喜欢吃甜的吗?”

“那是几几年的老黄历啦,君子胸怀四海兼爱天下,我全都要。说到菌子——”

“只有干香菇,新鲜的菌子都是灵药,不能拿来烧烤!”

“……我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吗?”

“有待商榷。”

林花谢撇撇嘴,站起身来,朝柳扶风伸出手去。后者也不害臊,给小个子一拉,两人没心没肺地咯咯笑着一路甩掉鞋袜挽起裤脚衣袖,蹚进冰冰凉的海水。

紫玉清平天之下的海洋有着极其神秘的轮廓,在南北方向一望无际,与夜色难分彼此,东西方向却显得狭窄,有着明显的向下弯曲的弧度。海水像冤魂的手抓住两个少年的双脚,将他们摇来晃去、抛来丢去,两人站也站不稳,却还有心思大吵大闹:

“啊啊啊啊!大黄花鱼!”

“真的是黄花鱼吗?我还以为是邵师叔骗我呢。多抓点带带回去,师娘爱吃,可惜临安没海也没黄花鱼。”

“大师兄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比严师叔还大个的黄花鱼啊!”

“会不会成精了?成精了杀来吃算不算‘杀人’?会遭天谴吗?”

“这儿灵气都给临安吸干了,没有余裕降天谴的吧。”

“那我来抓。”

林花谢顿一下说一句,最后倒是迅疾无比地蹿了过去一掌拍出,海面顿时以落掌点为中心一圈圈荡漾出浑圆的波纹,被推开的海水轰然冲上沙滩淹没草地,退下时又与下一波浪潮相撞。一条足有丈长的大鱼从水中跃出,林花谢拔剑一劈一甩,用的还是他此前对付白燕的那式“梨花飘雪”;大黄鱼的内脏鲜血尽数洒落远海,两人赶紧一前一后地举着大鱼跑上了岸。

柳扶风摸出长桌和餐具,架起火堆。林花谢的“落英”尚未入鞘,又是一式“十州春色”,呼吸之间将大黄鱼脱皮去骨装进了数个白瓷盘中。这一式剑法原是用于攻击对手要穴、最多砍下手脚而不至于伤人性命的,据说其创造者是在和妻子调情嬉戏的时候互相划破对方衣衫而产生的灵感。林花谢使出这招正好用不同的力道处理了大黄鱼,丰腴的鱼肚和紧实的鱼背各分出三份,薄如蝉翼的鱼皮一拎起来还是完整的一张,少年落地时反手一甩,雪白的鱼骨组成鲜活的形状。

柳扶风在一边虚情假意:“师兄,‘落英’好像是林阿姨用过的剑。”

林花谢道:“可你看剑柄这里还有空隙,感觉本来要配更宽的剑身的,刃也没开。师娘说我娘离开一剑宗的时候已经不需要手里有剑了,佩着‘落英’只是为了给对手点尊重。”

柳扶风摸摸下巴:“据说啊,据说。严师叔说的。当年林阿姨和我娘一拍即合,论道三日之后拿这把剑做定情信物送给了我娘……”

刚刚耍完一套剑法有点得意的小男孩顿时面如土色,匆忙在衣服上擦了擦剑收回鞘中:“柳师弟,你可不能说出去啊,我们是共犯。”

“你这个语气没有起伏毫不真诚……”

“我讲话一直这样没办法啊,再说这种事你早说啊!我前天才拿到‘落英’好不好。”

柳扶风嘻嘻一笑:“你先烤着,我去弄点扇贝来。”

林花谢道:“给我把菜刀。”

柳扶风手腕一翻便是六把厨刀齐齐射出,林花谢不屑地“切”了一声,伸手一拂便全部收入怀中。前者也没挪脚,从怀中摸出【非毒】,双手刷地展开扇子朝沙滩扇了两下,口中哄孩子睡觉般蛊惑道:

“好扇贝过来,坏扇贝留下;大扇贝过来,小扇贝留下。海蛎子、花蛤、蛏子、八爪鱼,小师弟没吃过的、书本上见过的,行行好都来给晚辈尝尝鲜!”

林花谢慢吞吞地解开腿上红绳,穿上袜子又一圈一圈绑好,最后穿好木屐。木屐是柳苏安逼他穿的,霍林第一州多雨,原本是民间为了走泥土路方便而发明的,柳苏安要他穿着训练反应速度。一开始他走着总容易摔跤,鞋子掉了半天才能穿回脚上,现在他已经跟木屐和解,甚至换了两根【圣人劫】在上面好搭配衣服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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