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眉烧酒(176)

作者:水不在深 阅读记录

“孺子可教也!”柳扶风欣慰地扇着扇子,“这个版本比较刺激,人民群众更加喜闻乐见,我们回头再找师姐润色一下,今年过年我们表演这个,一定能力压龚师叔她们拔得头筹!”

张天齐瞠目结舌。

他闭了闭眼睛,干巴巴地道:“你们究竟想不想出去?”

“张师伯别急嘛,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合作共赢不好吗?”柳扶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如今白玉京的青年交流会开得如火如荼,本质呢却是一个聚拢八方修士的誓师大会,要杀了你这个占着……盟主之位五十年的老前辈,开启新时代;另一边呢,我们师姐弟三人也得罪了不少英雄好汉,需要创造机会溜之大吉,同是天涯沦落人么。”

张天齐道:“要争取时间的不是我,是柳宗主吧。”

两个少年警惕地看向他。

张天齐的声音不大,但是沉稳、平和、不容置疑,陷在宽袍大袖中、坐在椅子上好像一个死人:

“寒山寺外一战,我亲手断送李思城性命,逼迫她卷土南逃。柳宗主的性格向来如此,无法容忍半点胁迫;可以居于人下,却不能输给他人。她若是平复如旧,甚至因人皇印而更上重楼,首当其冲的就是白玉京。我这个盟主并不称职,诸位同道有所算计也是应当。但我不会束手就擒,也不会放任外敌伤害我的家人。五十年前如此,五十年后亦如此。”

“可是我们比你弱小太多,你要想活下去,是决不能杀我们的。”柳扶风笑眯眯地道,“等我出去了,就有爹妈罩着了,我们修二代是这样的。张师伯要争点气啊,不然张师姐一个人过得很辛苦的。”

听了最后一句,张天齐轻声道:“是我对不起她。但这与二位无关吧。”

“你这算是弃养啦,不是家务事了。”柳扶风理直气壮,“张师姐很关心你的,你这个态度放在我们临安要被浸猪笼的。人皇人皇,既然是人,那就不是法外之地,我们要管上一管。”

林花谢点头道:“嗯嗯,不过我们也不是谢林那种独裁者,先调解调解。”

张天齐油盐不进:

“我就是这【珍珑棋局】的阵眼。我愿意放你们出去,你们才能出去。我要将你们困在此处,那么即便是设法杀我,二位也只会代替我被束缚在这个位置上而已。”

柳扶风狡黠地摸着下巴:“这样啊。张师伯不会帮我们,却也不会拦我们么?”

林花谢前脚问“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张天齐后脚就回“正是此意”,只打了个反应的时间差,二人都有些尴尬。

柳扶风却不管,兀自站起身来,【非】扇一展,三人出现在了瀑布下的湖面上。

他朝着张天齐行了一礼,右手牵着林花谢,左臂举起,拇指一弹,无名指上一枚银戒弹出,哗啦被银链拉扯悬在食指下方,微笑道:

“借贵宗大阵一用!”

白玉京广袤的群山之中,数十处阵点天塌地陷,灵流如洪水向舞雩台奔流而去。正当不明所以的修士们羡艳地讨论年轻人中又出了什么妖孽之时,舞雩台南边山脚下,一个百丈高的巨人拔地而起。

舞雩台方圆百里的植物疯狂生长起来,天上月亮都被灵力凝成的巨人映得黯然失色。她身穿素色短打,赤足空拳,美目低垂,柳眉倒竖,威严之中带着一分母亲的慈悲。

那是柳苏安的脸。

作者有话说:

小柳:装个大的。天不生我柳扶风,孝道万古如长夜,妈来!

严法随:?笔给你,公公你来当

小林:寸不己事丈育

老张:怎么做到一天到晚傻乐的

小林:你一天三顿烧烤五顿碳水酒水畅饮,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打架看戏,你也乐啊

给正常人答疑解惑:功法改良,渡劫技巧,五术精讲,算术进阶

给主角团答疑解惑:野史捏造,八卦普及,神瑛是不是骗婚给(神瑛:???)

第130章 51-胜天半子

柳扶风是个天才。

最糟糕的是,他一直以来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和其他人是不同的,他可以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同龄人愚蠢得令人心生怜悯,成年人愚昧得令人心生怜爱。

最逆来顺受的凡人在天才的光辉之下也会像受烈日灼烧的岩石一般裂开缝隙。凡人畏惧天才就像工蜂畏惧王蜂,凡人痛恨天才就像麻雀痛恨雏鹰,凡人热爱天才就像孩子盲从自己的母亲。

天才的巧思就像无处不在的风,时而温声细语时而爆裂恣睢,可无论如何,凡人都只有像草一样弯腰乃至匍匐在地,寻求一丝生存的空隙,等待自己生长的时机。

他是一个早产儿,邵简毫不避讳地告诉过他,他原本是活不下来的;可邵简不知道,他在那之前就已经开始懵懂地思考。

他还是个两百天的胚胎的时候,柳苏安感到烦躁,如今想来是觉察到了林十一的死亡的缘故。那时她需要维系那片新天地的稳定,也需要分神照看体内的胎儿使其不至于被她强大的肉身当做异物绞杀。她的心烦意乱导致那段时间临安天灾频发,因此,已经领悟了“孕育生命”之要诀的柳苏安将那个胎儿从肚子里剖了出来。

无论是出于炫技还是一点点犹豫,她没有伤害自己,也没有伤害那个胚胎,只是将它丢给了吓得魂飞魄散的邵简,闭关了好些日子才知道邵简将它养活了。而两百天是他自己的选择:柳苏安的不耐烦已经快到极限,再多些日子她会仗着修为高强肉身强悍而随意两剑将它剜出丢弃;可再少些日子,它的发育程度恐怕不足以支撑出生后更为复杂的思考。

这些考量并没有付诸意识,只是出于本能,柳扶风或者柳生的亡灵对这个残酷的母亲做出了祈求。

“柳扶风”这个名字是邵简起的。既是出于“起个贱名好养活”的迷信,也是出于对柳苏安能放他一马的希望。幸好这是个乖巧的孩子,从来不吵不闹,更幸运的是,柳苏安竟默认了他带着孩子频繁上门,更在柳扶风的周岁礼之后纡尊降贵地给起了个发音颇似“柳生”的小名,允许他登堂入室,还陪他在柳城玩了几年的家家酒。

邵简从来不知道柳苏安在想些什么,这个女人就像他的师娘萧蔷一样可怕。两人没有拜过天地,因为柳苏安就是临安的天地;两人没有夫妻对拜,因为两人不是夫妻;两人也没有喝过交杯酒,但常常一道品酒。

这时的柳扶风,头一次对父母产生了怜爱之心。

他自己只是个一岁的婴儿,不识字也走不稳;柳苏安讨厌他那种对任何人都仿佛居高临下的眼神。几位师叔劝她不要太敏感了,可柳扶风知道,这些人当中出身最低贱的她的“敏感”才是正确的答案。

她的孩子因为她的权力地位,而一出生就成为了她从小到大最痛恨厌恶的“世家公子”,没有比这更恶心的事了。

但柳扶风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爱他,正是因为这份爱如此微薄,才显得它是如此珍贵而纯净;她只是将爱与恨分开了而已。

他开始尝试着做一个“好孩子”。

扬眉酒家的小柽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子,人小鬼大主意多,小孩子都喜欢找他玩。大人们一开始也爱听他胡说八道,时间一长却纷纷觉得瘆人。

他和其他孩子一起放风筝,风筝飞得不上不下,不受人嘲笑也不招人嫉恨,但是其他孩子靠风和手放风筝,他命令风筝在指定的高度漂浮。

他祝愿胭脂铺的老板娘生活美满,第二日她那讨厌的丈夫消失了,街坊邻居有一半觉得是出了事要报官,另一半却咬死从没有这么一个人。

他在柳城的初级学堂读了两天就自己走了,因为他与老先生争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第二日临安所有版本的标准课本和典籍闲书中的这句话都变成了“唯君子与小人难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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