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眉烧酒(9)

作者:水不在深 阅读记录

柳苏安白了他一眼:“是谁非要给我这个气受?”

李思城道:“大人的事不要牵扯到孩子身上了吧。”

李岩清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目光微垂,虽然没有王公贵族的那种清冷孤僻,却多少有点傲慢。柳扶风摸摸下巴,推推林花谢又推推白燕,三人一齐看向了李思城。

他们不知道李思城的具体年纪,看起来是凡人的而立之年,英俊沉稳一看就是成功人士。平时在外面,他总是高冠博带,一派的正气凛然、慈爱随和,就连所谓的“皇城”都只是几个和扬眉宗接壤的小山头,是个和史书里的其他帝王全然不同的皇帝。但每每拜访柳苏安,他都披头散发的,连凌厉的眉眼都多几分柔和。这会儿侧过去劝说柳苏安的时候,脸上竟浮现出了一种雌雄莫辩的温婉笑容来。

白燕也若有所思地摸起了下巴,林花谢赶紧推了推身边的柳扶风,后者又去推白燕,三人若无其事地做起了小动作,林花谢天真地棒读道:

“啊——今天中午好丰盛哦,幸好跟小师弟一起来了。”

邵简笑道:“你真的是饿死鬼投胎死性不改,当心你师娘揍你。”

李思城温声道:“你们清姐姐非要来拜师学艺,李伯伯丢了大人啦。这顿饭算是接风宴,今后也是同门,有劳你们照顾。”

柳苏安没发话,三人都不敢说“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倒是柳扶风笑道:“也不知道谁开的好头,反正我永远是小师弟,清姐姐多照顾我才是。”

李岩清那对乌黑的瞳仁转了过来,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忽然真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卷轴,微微一笑:“好啊,姐姐照顾你。”

柳扶风接过来展开,白燕和林花谢也凑了过来,是一幅古画,敲着几个缺德收藏家的红章。柳扶风刷地合上,甜滋滋地叫了一声:“清师姐。”

师兄师姐立马坐正,目不斜视等开饭,与小师弟划清界限。柳苏安“啊——”地大叫一声,长叹一口气:“好了好了,算了算了,吃饭!我收了还不成吗?非亲传但是当亲传来教,说了小林是关门弟子了——你别把你儿子也送来就是!”

李思城拍拍她的背:“你现在四个徒儿,加上清儿正好阴阳平衡,不是挺好的吗。”

柳苏安拧了他一把:“我看你是平衡了,也没见你神功大成出去大杀四方啊?”

邵简十指如飞剔了一只螃蟹,起身递到她面前,她便换了话题:“小林螃蟹养的不错,修炼也没落下,你们……柳扶风,你多学着点!你看看你师兄师姐,这个修炼速度我不会说够快,但至少稳扎稳打。你呢?”

柳扶风哎呀一声:“娘,这舞刀弄枪的多危险啊,我还是喜欢做后勤工作,工作又没有高低贵贱的。再说我画符画得挺好的啊,师弟师妹们都在用,林师叔还叫我代课呢。”

邵简说:“你体质不好,灵力增长跟不上。如今高级的符箓你不是不会,但画起来很费劲吧?”

“严师叔说我这是上辈子造孽不珍惜生命所以遭了报应,那我这辈子也不想的嘛,无妄之灾啦!”柳扶风狡辩,“世上也有很多天赋不好灵力薄弱的人,我研究出耗灵少的画符技巧还造福百姓呢。再说画符怎么了,节前我靠这个还赢了师姐一次。”

柳苏安叼着个盐水毛豆,冷笑道:“你有本事跟你师兄拼刀。严法随就是个乌鸦嘴,压根不会算命,以前在汴城招摇撞骗的时候被十一抓住收编的。”

白燕道:“天子脚下行骗,严师叔以前那么勇的哦?”

“那个时候整个堯王朝内忧外患,卞城乱成什么样子,平头百姓都不认德宗这个天子了。”李思城晃着酒杯笑着摇头,“严法随原本是在三元极真天搞那一套,被一剑宗赶去小有清虚天的。林十一么,本来就是追杀过去的。”

“那不是个幌子么?”白燕好奇道,“义父说当时义母不喜欢宗门订的夫君,跟严法随商量好叫他帮忙一起逃跑的。”

李思城摸摸下巴:“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两个人各怀鬼胎,只能说严法随修为不如她吧。”

柳苏安接过一杯酒:“他落网的时候还咒了你义母两句,后来十一就真在开天的时候出事了。所以你们也别跟他客气,有什么事麻烦他就行了。”

“知道了,师娘。”

四人齐齐应道,林花谢慢了半拍,手里还握着个调羹。

邵简盛了碗腌笃鲜推过去,柳苏安就着喝了口酒,称赞道:“岩清送的酒不错。”

李岩清笑道:“弟子孝敬师娘,应该的。”

“没什么应不应该的,我生平最讨厌没主见的人,更讨厌奴颜婢膝的女人,你再这样我把你赶出去。”柳苏安不客气地道,“修道是你们自己的事,师娘也不是亲娘,把自己和别人分分开。你大师兄爱吃凡食,大师姐喜欢听闲话,小师弟没得空也要画画唱曲,我也没因为这些揍过他们。你首先不是我的徒弟也不是李思城的女儿,是你李岩清自己。入我门下,这件事你要搞清楚。”

李岩清的笑容僵了僵,道:“这酒还很新,风味却不比窖藏数十年的差,师娘以前没有喝过吧?”

“没。这酒叫什么?”

“湘妃怨。”

柳苏安一把捏碎了酒杯,三个大人一时间都呆呆地低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半晌,柳苏安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李岩清的肩膀:“很好。你很聪明,也很有胆量!”

李思城的笑容就有些勉强了。湘妃是李岩清的生母,很早就过世了,除她以外,李思城再无妻妾。要说感情多好则未必,别人不清楚,在场的都知道,湘妃是自杀的。

李岩清看着她道:“娘亲在外没有亲友,在山上也只我一个能说话的。她喜欢弹琴唱曲,我不懂,她说父皇以前是懂的,那是三十多年前了。后来娘亲把琴砸了,戏台子也拆了,父皇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开始喝酒,宫中好酒都往她殿里送,怎么也喝不够。其实她酒量很差,一杯就醉倒了,海量的是师娘。她死的时候,没开封的酒坛子堆得行宫连落脚之处都没有。其实娘亲只是想,要是父皇来给您送酒的时候发现酒窖空了,会想起她来,至少去问问她要那么多酒做什么。”

柳苏安笑了一下:“对不起她的人不是我,我对不起的人也从来不是她。酒挺好的,你们年纪小就别喝了。尝尝邵简做的菜。”

林花谢闷声发大财,已经在吃第三个蟹黄汤包,两只缠了红绳的小手捧着碟子,美美地喝着汤。柳扶风和白燕给李岩清夹菜,他就暴露了。邵简抢在柳苏安前开口:

“小林啊,师叔我有些日子没见你了。最近【圣人劫】戴得还习惯吗?”

“啊?嗯。还是老样子。”林花谢愁眉苦脸地道,“我觉得我说了话,实际说出来却慢半拍,听见自己说的话又慢半拍。还是吃东西好,嚼归嚼,味道归味道,慢一点不要紧。”

“师兄也不要气馁嘛,比起七年前已经好多了……”

“你还好意思提!”林花谢早知道柳扶风要说什么,对方话音未落就瞪了过去,“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看你的研究也没有太大用处,我比那会儿同步一点都是【圣人劫】在起作用。”

“你瞧瞧你瞧瞧,大师兄就是这副嘴脸,还没过河呢就开始拆桥,一点不讲道理,像谁哦!”柳扶风夸张地拿衣袖抹起了不存在的眼泪,邵简却笑出了声:“像他师娘啊。”

“邵简,你出息了。”

“我胡说的。再说,林师姐的孩子像你不像王水,你不高兴吗?”邵简又把清蒸鲥鱼推过去,“这酒下鱼不错,你尝尝看喜不喜欢。李大哥,过两日清明,你带岩月来吗?”

李思城道:“岩月最近身体不大好,……罢了,来凑凑热闹呼吸点新鲜空气也好。【苏堤春晓】那边准备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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