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的剑离家出走了(159)
屋内的云慎猛地站了起来。
他又退了半步,几乎躲着陈澍略带好奇的目光,又低头,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手上的便是方才剪下的发结,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颤。
这一声唤,打碎了屋内烛光笼罩的那一室暖意,终于教人清醒过来,于是他手上的那结发,丢也不是,给陈澍,好似也不对了。
此后,就在他还未定心时,陈澍明朗的声音紧接着而来,就落在耳畔,大抵因为隔得近,便显得缓慢而清晰了。
她冲着云慎眨眨眼睛,笑了。
“你方才是不是想亲我来着?”
云慎猛地抬头,回过神来,胸膛一阵起伏。门外那差役又唤了一声陈澍的假名,但她似乎不曾听见,或是全然不顾了,就这么用那映着火光的圆眼睛看着云慎,头一歪,一副乖巧而好奇的模样,静静地等着他。
一时间,呼吸声也淡了,云慎方才那几乎控制不住的神情竟真回归了平静,就似是被陈澍所感一般,也露出了模糊的笑意,并不作答,只道:
“那你呢,方才是不是等着我在亲你呢?”
“我总是等着你的嘛!”陈澍果然道,“我多有责任,才不似那些纨绔公子,总是做负心汉。”
云慎轻轻地笑了两声,这回,也不问陈澍了,就这么把适才还犹豫要不要还给陈澍的发结收了起来,道:“那我便以此作凭证,盖世大侠,可不许做负心汉?”
“不做!”陈澍爽快地应了,从那凳上起身,又往门外回了两句,似乎才后知后觉地听懂了云慎的话,又转过身来。
云慎还在原地,看着她。
“那你方才的意思,就是你是想亲我的喽?”她兴致勃勃地问,不等云慎作答,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迫切地添了一句,“其实我昨夜想过了!你若是喜欢我,也是人之常情,阿姐也喜欢我的嘛,我师父也喜欢我的嘛!没有什么害怕的!”
“……我的喜欢,同这些喜欢,有些不同。”云慎道,他眼神里已经彻底恢复了清明,只站在房间一角,看着那穿着大红嫁衣,意气风发的陈澍,默然笑了笑,道,“这样,等你明日‘成婚’之后,我再细细说给你听?”
陈澍果然又扬起眉来,反问:“为什么不现在就说?你又吊我胃口!”
“因为此事还挺重要的。”云慎道,终于挪开了视线,看向窗外,那被灯火簇拥着而略显拥挤的院落,“得等你拿到剑,我们再说,好么?”
——
正如何誉所想,拜堂成亲,整个夜里都是一片祥和热闹。陈澍呢,自从瞧出来那新娘是谁,又时不时把眼去打量,惹得好些宾客来笑,她也不觉得羞,拜堂之后,足足灌了大半坛的酒,才上楼去,进到那洞房之中。
若说二人只是穿红而已,这洞房中,入目所见,俱是鲜艳欲滴的大红,连火烛淌下的泪,都是红艳艳的。
陈澍明明只醉奶,不醉酒,但许是这酒太烈,她也有些醉意了,走进房中,还不等一旁侍女引着他去掀盖头,喝交杯酒,就一屁股坐在了那新娘的身边,使劲眯了眯眼睛。
“醉了?”那新娘问。
“醉了。”陈澍道,她抬头,看见一旁的侍女、老妈子,都盯着这一床上的二人,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眼珠一转,侧过身来。
但见她一只手撑在新娘的身后,另一只手轻轻撩开一点盖头,藉着自己身形小的“优势”,从那盖头底下迳自钻了进去!
屋内侍从俱是一惊。
已有人结结巴巴地劝她这婚不是这么结的,但那些声音都被小小的一块盖头蒙在了外面,陈澍一句也听不见了。她睁着大眼睛,藉着些许透过布的光,和那新娘子对视。
果不出她所料,这人正是那琴心崖大弟子,同她一齐在论剑台决战的徐琼!
“你怎么被那徐渊拉来成亲的?”她好奇地问徐琼。
若说徐琼方才还未认出她来,此刻二人离得近,陈澍这嗓音在盖头里回荡着,她再迟钝也能认出来了,自是一愣,然后有些羞赧,有些无奈地笑了,不答反问:“怎么是你?你怎么易容成……”
“怎么不能是我?”陈澍说,她还有些迷糊,使劲眨了眨眼睛,皱了皱鼻子,才嘟嘟囔囔地回道,“我还在问你呢,怎么是你?那徐渊设个烂局引人上钩,怎么来找你当新娘?”
“你还说呢。”徐琼笑骂,“你是不是在前面喝醉了,这都想不通?都是一个徐!你对着我教训我爹,还好意思来问我为什么——坏了!”
她说到一半,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神色大变,伸手扯下盖在二人头顶的盖头,猛地一扬。
只听耳边一声微不可察的破空声,不知从何处射来一只铁箭,被她这么一拦,偏了方向,转眼便钉在了那新婚洞房的正中央,大红锦簇的床帘之上!
看那箭的方向,赫然是冲陈澍而来——只差分毫,便要伤了陈澍,用她的血,给这房中再添一分更新鲜的赤色!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这箭来得急,来得凶狠,也就是徐琼这样一身功力在身,才能在如此险急的时刻把箭拨开。
但哪怕是徐琼,若是不事先知晓这箭的来历,如何单凭那根本无人听见的箭发之声,就提前反应过来,用盖头来拦?
果真,盖头去后,那满屋的侍从已然变了个模样,先时惊慌失措的,都已被引去了洞房之外,那装饰得密密麻麻的红帐红纱之后,一个个地显出了人影来。其中一个个子比陈澍小的,不需细瞧,只一眼便能看出他,不是应玮,又是谁?
此时徐琼自己掀了盖头,面对这一班人,几乎对峙似的起身,用半边身体紧紧护住陈澍。
“你这是做什么!就算抓了人,也不至于这么护着吧?”那应玮头一个从阴影中跳出来,喊道。
“弄错了!这哪里是那个恶人谷的——”徐琼道,又回头,见陈澍满脸潮红,神色迷糊,身上浑是些怎么也不散的酒气,迳直往她手上乖觉一倒,便彻底没了声响,不由地又是一怒,一面用手搂着她,一面道,“你们怎么给她灌这么多酒?”
“方才我就在大堂瞧着呢,没灌很多呀。”应玮道,“抓错了就抓错了嘛,你又发什么火?”他一走近,那些人也都一齐从埋伏之处走出来,足有近十人,一走到床前,便显得拥挤极了。
也不知是片刻之前,这一群人,又如何在这一间洞房顶上与角落里挤下的。
其中最高大的那个,自是悬琴,此刻快走了两步,似乎也看出了陈澍的身份,伸手一摸她脸上的汗渍,道:“不似是醉酒……”说罢,想起什么一般抬头,问应玮:“那寒松坞何誉可来了?”
一连串的问题,直把应玮也砸懵了,他也有些莫名其妙地上前来,伸进来一颗头,探头探脑道:“……来是来了,问他作甚?难不成此人是寒松坞的人?”
徐琼眉头一拧,又把他拽出这婚床帐中,疾言厉色地训道:“你还没瞧出来么——这人,根本不是什么‘军师’,就是陈澍!还不快去把何誉找来?等我再向师父告你一状么?!”
那应玮听了,大抵也是被吓怕了,只冲着徐琼又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就转身往门外奔去。
大堂与这洞房不过隔着一个院子,何况他身法不俗,只从那廊外跳出,攀着屋檐,转瞬便到了。
何誉倒是正喝得泯汀大醉呢,趴在桌上不省人事,只有他身边那“尤盛”,听了那应玮的说辞,笑着点点何誉的脑袋,问:“你瞧这像是能同你们去的样子么?那洞房里出了什么事,尽同我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