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极其娴熟，完全是出于那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犯了大错后大脑混乱中第一时间做出的条件反射。

顾家人都知道，一般做到这种程度，那就是小姐真的慌了，也真的知错了。

顾家人也知道，一般小姐做出这样的认错姿势，就连顾家那生性冷然的家主，也是不会忍心再追责的。

但是净珩仙君不是顾家人，他自然不知道顾家的这套“潜规则”。

关琮被顾林芷这动作吓到了。

透过门上的术法他看到女孩慌张地跪下，下意识地就要迈出门去把她扶起来。

她才刚刚经历险些走火入魔的境地，怎么能就这么跪在地上？

她现在的身体，应该还没有完全恢复吧？

可碰触到门边，那水镜术法动了一下，画面扭曲一瞬，那原本映着外面的场景变换成了一面普通的镜子。

这镜子里映着他的模样。

关琮的手收了回来。

水镜术法渐渐混沌，又渐渐清澈起来，女孩的身影回到了画面中央。

“起来。”顾林芷听到师父说道，“为师说过，不要跪。”

手边传来软糯糯的手感，顾林芷抬起头，看到白团子蹭在自己手边，它叼来了一只金色的蒲团。

是小叽。

“起来，”顾林芷听到师父再次淡淡道，“不要让为师说第二次。”

第21章 心疼

顾林芷乖乖地盘腿坐到蒲团上，小叽乖乖地挤到她怀里让她舒服地抱着，师父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我把它的功能改了一下，在探查到你周身灵力有异动的时候就会报给我，之前考虑到你一直在百炼仙府里总归不会出什么差池，就放宽了它的告警条件，但是现在看来，还是严格点好。”

顾林芷低头，和小叽的大眼睛对视了一下，小叽往她怀里蹭了蹭。

原来这个小傀儡，是师父给她做的用来保护她的？

看来竹师兄说的是真的，昨天真的是师父救了她，只是师父身上的气息大概和竹师兄很像，而师父深居简出，她至今并没有见过师父的模样，所以昏迷之前就下意识地把来人带入了竹师兄的模样吧。

师父如此用心地保护她，她还不听话，给师父带来麻烦……

顾林芷心里暖意流动，愈发觉得对不起师父了。

“是弟子不对，”她诚恳道歉，“因为贪图修为进度，所以去想了旁门左道。”

“旁门左道，倒也不算。”

顾林芷一愣，她小心翼翼问道：“可是，这本书，师父是不建议弟子学的吧？所以才让竹师兄把它收走了，对吗？”

门里的人显然没想到顾林芷会知道自己把书收走的事。

顾林芷问完这句话后，门内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她以为自己又越界了，便找补道：“其实……那本书上的方法确实挺危险的……”

门内之人终于说话了：“开身之法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危险，但它也确实是适合你这样的天生道体掌握灵力细微控制最有效率的修炼方法。”

这回答顾林芷完全没想到，她有些懵：“那……那既然是这样……师父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把那本书收走？

却不想她听到师父问道：“你很着急提升修为吗？”

着急提升修为？

顾林芷没想到师父会问这样的问题。

她自然是不着急提升修为的。

顾家不缺钱，她天生道体，也不必为了虚名去参加那些大大小小的论道大会，所有人都说对于修道一途，她不必着急，可以慢慢来。

她也本不应该着急的，可是……

“是一种迫切，”顾林芷缓缓道，“自从决定要修傀儡铸造之道后，弟子就有一种自内而发的迫切感，就好像……想要迫不及待地去做出一件成品，想要去证明什么。”

但是想要去证明什么，她也不知道。

毕竟现在的她连打造什么傀儡都不知道。

可是现在的她连像小叽这样的小傀儡都做不来，又何谈入道？

这是一种无力和挫败感，就好像她想努力了，却找不到方向一样。

屋子里传来一声叹息，那叹息声太小，要不是院子里静谧非常，顾林芷都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开身之法，有效，但会很疼。”

顾林芷的眼睛在一瞬间睁大，脑海中有什么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青年生气又心疼地抓着女孩的手，白皙指根磨出了水泡，水泡被火烧红的针挑破，脓水流出，女孩没忍住呼痛一声，青年的动作更轻了，他拿出伤药给女孩的伤口敷上，又用干净柔软的棉布条缠好。

“你这些天就是偷偷在干这个？那糙糅茎那么粗糙，你就直接这么上手？”

女孩委屈：“我偷偷看过了，你就是这么磨手的！”

“我那是手上都有茧子了！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女孩不服气道，“茧子不也是水泡磨出来的吗？我不磨就永远出不来这层茧，出不来茧就永远不能揉出木偶线，那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帮上你的忙！那么多活，那么多……你都没日没夜做了那么多天了……”

“能不能做完我心里有数，我不会接我做不完的活，”青年轻轻握着女孩的手，把包好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呵气，“这种方法确实能出茧，但是，但是芝芝，你疼呀。我宁愿你学的慢一点，做得慢一点，也不想你疼。”

那个人也曾经如此疼惜自己，顾林芷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透红的指尖。

结果后来追杀她的时候，可也是不计手段呢。

箭射、刀砍、火烧。

要是寻常的凡人女孩，早就已经死了吧。

幸好她不是凡人女孩。

“师父，”顾林芷开口道，“修道之人，为什么要惧怕疼痛呢。”

关琮闻言怔住，他看向太极图上坐着的女孩，正午的太阳洒下的光落在她身上，好像为她披上一层金色的铠甲。

有什么东西在顾林芷的心里渐渐明了。

“师父，修真界并不总是安全平和的，不是吗？”顾林芷说道，“以前的我可以在家里庇护下不受伤害，可离开家里，我就什么都不是。但我总要离家的。”

不离开家，她就永远以为外面不过如此。

可就连面对那在修真界之人眼里渺小的凡人的追杀，她都只能狼狈逃窜。

“修道之途，更是危险重重，我刚踏入道途，尚且能在宗门、在师父的保护下安全度日，可修真界并不是这么与世无争不是吗？”

修真界实力说话，杀人夺宝之事在正道也难以讨回公道。

更别说势力更迭，门派兴衰覆灭，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魔道邪修。

她不可能永远不出门派，不踏足那些危险之地。

更不可能永远不受伤。

“没有人会保护我一辈子。”顾林芷平静的说道，“未来我还会发生很多的意外，也会受伤，会疼痛，所以比起这些来说，修炼时可以忍受的疼痛和辛苦，其实没什么吧。”她笑了一下，“毕竟，修炼的时候好歹是在相对安全的地方。”

没有人会保护我一辈子。

这句话重重地砸进了关琮的心里。

他忽然觉得难以呼吸。

他不知道顾林芷在顾家到底被保护得多好，但是他知道，在那段日子里，他是舍不得让她受一点伤的。

可是，如今她却能平淡的说出——没有人会保护她一辈子。

三十年……三十年……

关琮闭了闭眼。

“所以，师父，”顾林芷认真说道，“弟子不怕疼，也不怕苦和累，毕竟没人能轻轻松松就可以证道，这个道理弟子还是懂的。”

“为师知道了。”

屋里穿出来师父的声音，但顾林芷从这声音中听出了一种……沉闷感？

“这本书里的修炼之法确实很适合你，”师父说道，“但也要配合适当的修炼途径，尤其你是天生道体，要格外小心，之前会出现那种意外，是因为天生道体对灵气周转过于强劲，灵脉的拓展极其容易，你现在体会一下，是不是感觉修为上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