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玉(33)

作者:夏眠夜 阅读记录

太子心中烦闷,倒不知他这位三哥有这般大的能耐,连丞相都似与他同流合污?这三皇子背后势力,如今看来似是不容小觑。其母族的镇国大将军必会与之为伍,更有丞相相助,可谓是如虎添翼。

倒真是往日里小瞧了这位流连风月之地的三皇子,原是个扮猪吃虎之人,这般深藏不露。

想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路已然是瀚海阑干百丈冰。

萧嘉淮心知肚明,却不动声色,只是笑言:“真是有意思了,这老东西竟也会来这种地方寻欢作乐。”

大皇子倒是实心人,许多话他不吐不快,干脆直言不讳道:“哼。这老东西,可不像是来这地方寻欢作乐的性子。这清音坊鱼龙混杂,保不齐,他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大皇子嗓门颇高,恐引来旁人注意,萧嘉淮忙让他噤声。

“大哥慎言!莫要让他等发现,免得多生事端。或许我们还需派人打听此处,恐是早为他们的筹谋之地,应万分小心才是。”

大皇子闻言觉得有理,但此处人多眼杂,实在不宜久留,故而用肩膀顶下还在沉思的太子,出言调侃道:“走了太子殿下,可莫要在这里愣神了。下次再看你那心心念念的美瑶娘吧。”

太子来不及反驳,此时思绪复杂,倒是觉得一人或许知晓其中真相……

星汉与金娥高悬之际,太子萧嘉临寂夜踽行,复返长音坊,避繁杂人等,追沿图路欲寻向瑶娘房中。

瑶娘今日一舞倾城,鲜花罗缎抛无数,王孙公子皆纷约见,她只佯作娇羞入香阁,对人皆避而不见。

她坐于铜镜前,素手托青丝,解下珠玑琳琅,便只剩一髻凌云。

浮想上面那位大人交代的任务,愁绪满怀无释处,黛眉颦颦,病如西子。

那旁侧金笼挂朱红,鹦鹉学舌喋喋语:“傻瓜!傻瓜!傻瓜!”

她起身,弱柳扶风上前去,隔笼喂鹦哥,喃喃自言:“你才是傻瓜。”

萧嘉临恰巧在此时推敞半掩屋门蹑脚潜入,听那鹦鹉聒噪,出三声呓语,暗忖它当真乃一笨鸟。

瑶娘忽闻门扉吱叫声,警觉般惊起猛回头,冲到妆奁前,玉指纤纤握银簪,俨然副无惧生死之态,声色微抖道:“谁?”

萧嘉临见已被发现,再难隐藏,可却一时不知该怎样说明自己身份。

王孙贵胄,或有似三皇子那般流连烟花巷柳,虽无人敢直言,却私底议论纷纷,或讽刺其轻浮放浪,或讥嘲他纨绔子弟、不成气候。

萧嘉临自幼时便被封为太子,多年来谨言慎行,从无半分错处。

此番夜闯人阁,明面为一睹芳容,实则探听今日丞相与三皇子等人为何在此。

凭他们权势滔天,若想掷万金见瑶娘,恐非难事,故好奇那丞相是否为清音坊常客,亦或有其他缘故。

萧嘉临唯恐被人当作那等登徒子,连忙故转身背向她道:“姑娘莫怕!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姑娘,只是今日偶然一见,属实好奇姑娘芳容。故而做出此等轻浮之举,是在下之过。”

瑶娘自入这清音坊,近四月里身不由已。如今竟见有人胆大妄为,敢私闯她房中,一时恐怒参半,只暗幸未解罗裳。

可又见他背过身去,心中安下几分,想来也不是个十分无耻之徒,虽如此,手中依旧紧握银簪。

她迟疑后开口,瓷音冷冷,拉开几分距离:“公子若想见我,找妈妈约我即可,何必夜中闯人闺房呢。”

那笼中鹦鹉似是知道些什么,识时务的扑棱着羽翅,鸟语连绵。

“小贼!小贼!小贼!”

萧嘉临闻后轻声浅笑,转过身来后退三步,退于屏风后,覆手而道:“姑娘说笑了,若在下那样相约,恐是一掷千金,亦难与你相见。清音坊水之深浅,姑娘岂会不知?在下见你绝非凡俗之辈,不该流落至此,想暗地与姑娘询问清楚,倒被这鸟儿取笑了。”

纱帘逶迤倾泻,退避隔于屏风,是出于君子道义,亦不愿轻薄佳人。

瑶娘得见人真容,惹她倏然生惊诧。

她从未见生得如此俊朗之人:眉目若画,风度翩翩,只此一眼,惊鸿一瞥,便觉似曾相识,宛若前世见过一般。

久居清音坊,王孙贵胄不少见,清风书生亦不鲜。可此时她膛前起伏,涌起不知名的暖意。

又见他自觉退至屏风后,警觉稍减,银簪插入发丝中,缓行至金笼旁安抚鹦鹉。只是杏眸睇屏风,观人修影绰绰,猜度已过弱冠之年。

瑶娘故意走近萧嘉临面前,隔着屏风与人遥相对望。

萧嘉临终是瞧见美人真容,她那等柔情绰态,若海棠醉日、顾盼生姿,镌刻于头颅,欲再偷瞄细赏,却想那等轻浮之举,有失皇家颜面。

瑶娘忽而无奈苦笑:“公子既知水之深浅,又有何可问?不过是命运半点不由人罢了……”

她在风月场上看似风光无限,也不过是被人圈养在金笼中的鹦哥罢了。烟花柳巷买笑生,那无形的刀紧紧抵在她颈脖之上,稍有差池便会沁出鲜血。

步步如履薄冰,将来亦是云雾迷茫。前程是万丈深渊,叫她夜夜惊醒不得眠。

鹦鹉吃尽了黍子,又叫唤起来:“不由人!不由人!不由人!”

倒是这一声惊醒了她,忙别过身去,转身入坐,将茶倒满后静言:“不知公子如何称呼?今宵良夜,公子若在奴家这久留,只怕府中的娇娘会不高兴了。”

茶满有送客之意,而萧嘉临却未领。听得那句命不由人,猜测大抵她亦如同孤鸾,被禁锢于方寸之内。

或是被位高权重者胁迫,或是家道中落的无奈,只此番初见,难以询问出口。

视线移挪旁侧,瞧那案间妆台,摊着笔墨纸砚。那上面人所写的诗词,方才略是一瞟,她诉孤月寂寥,也在诉命途多舛。

若非被困于此处,他想人也该是京城才女,名声赫赫。

又听她提及府中娇娘,不由发出轻笑:“姑娘说笑了,我尚未婚配,何来娇娘?倒是姑娘你,若是欲离此地,或许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瑶娘心中冷笑,这公子好生奇怪,不愿告知身份,却还道什么助她逃离金丝囚笼这等谬言?

想必是哪府权贵的公子偷溜出府,遇见美人便轻狂地想逞英雄。可他哪知这清音坊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不是他一介小小公子能撼动的?

可念他衣着华丽,也不敢轻易得罪于他,只得开口好言相劝:“公子若尚未婚配,那府中定有令尊相候,若是在这待久了,清音坊也不好交代不是?”

“另外,瑶娘多谢公子好意,可奴家的事便不劳公子费心了,公子好走。”

萧嘉临见佳人推拒,或是因他不便表明身份,也恐那幕后之人的颇高权势,只她此番言语,更印证心中三两揣度。

不由心生嗤笑,目光凛然。或许当真是那等蛀虫蛰伏民间,试图翻弄云雨。

对于三皇兄,或许他要顾念手足之情,难以轻易下手。可是那丞相之流,既然已是祸患,必要早日查明真相,以还天下安宁。

眼见瑶娘逐客令已下,自然不宜久留,便压低声音说道:“瑶娘,你且等着,本宫定会救你而去。”

瑶娘听他自称本宫,瞬息明了人身份,竟是那太子殿下?

她连忙俯身参拜,在人即将离去之前,追诉一声:“含桃、含桃!请您护好她!”

萧嘉临听到这话后身形微颤,稍有停顿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人走后,瑶娘起身复对妆奁,镜中可窥花容月貌,眸中却泪意满盈。

他是太子,那人竟是太子!

都说太子是这世间最宽仁、最为民之人,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即将脱离苦海,得以为家人诉冤屈?

萧嘉临独行夜路,顿感自己适才所为鲁莽。怎就那般私闯人家女娘闺房?简直是轻浮、放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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