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李大连那厮真的打开了城门，那邺城就大势已去，仅凭着张蚝的一己之力，很难应对。

更何况，在这个邺城里，除了张蚝，已经没有可以称得上是帮手的人！

符纂？

那个人勉强还能算一个，但是，往年战场上，他的战斗力都比不上张蚝，今日战况如此激烈，形势如此紧急，难道能寄希望于符纂力挽狂澜吗？

哒哒哒……

哒哒哒……

战马飞奔的声音，犹如张蚝的心跳，越发的激烈，越发的快速，眼看着南城楼就越来越近，那种不好的预感也跟着越来越强烈。

那是……

晋军？

突然之间，大将军张蚝的眼前出现了一些熟悉的身影，说是熟悉，其实也只是刚刚熟，看他们的铠甲就可以知道，这些人是晋军！

不是一个，也不是一百个，而是成千上万的晋军，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南城楼附近！

他们跑动迅速，旁若无人，好像这邺城已经是属于他们晋人的了！

看一看士兵们脸上骄傲的神情，那不应该是出现在还没有胜算的人身上！

而晋军的脸上，确实是浮现了那样的神态，而且，他们行军仿佛是没有障碍一般。

最恐怖的是，城楼之上，居然没有能够抵挡晋军的东西！

不管是人还是物，全都没有！

听不到秦兵震天的厮杀声，也看不到从天而降的箭簇，这一切，显然是不正常的！

唯有一个原因，可以给出解释。

那就是，李大连这个指望不上的懦夫，真的打开了城门！

卑鄙！

无耻！

无数咒骂从张蚝的嘴里冲出来，却也改变不了城门已开的结局，这扇门一打开，用不着张蚝再做估计了，肯定是要完蛋的！

全部都完蛋！

即便是已经预知到了命运，张蚝还是带着兵马冲了上去，这不只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邺城这一座城池，而是为了整个氐秦一族的尊严！

“杀啊！”

“兄弟们，今日我们要与邺城共存亡！”

虽然形势已经十分不利，不只是张蚝看出来了，就连底下的士兵也不能视而不见。

但是，面对着敌人，他们别无选择！

这边南城大门已经敞开，张蚝带着兵马奔突向前，也终于看清楚了。

那本该派重兵把守，紧紧关闭的巨大城门，如今正好像是打算营业的青楼似的，两扇大门，大敞四开，犹如在欢迎客人！

来啊！

大爷们，都来啊！

那大门不只是打开着，甚至在晚间的风中，明亮的火光之下，甚至还有一种摇摇晃晃之感。

仿佛是当红牌头挥着手帕在招揽客人。

“成敬！”

“属下在！”

看到此种情景，张蚝怒不可遏，他终于是忍不下去了。

叫来最为信赖的护卫，吩咐道：“告诉兄弟们，给我找，一定要把李大连那厮找到！”

“找到了他，便给我活剐了！”

“提头来见，谁要是能把那厮的头砍下来，老夫重重有赏！”

“是，属下这就去传命！”

成敬转头就向后奔去，很快，张蚝的号令就在秦兵中间传遍了，人们早就知道南城门是被打开了。

但很多人还并不知道，这扇门，其实并不是晋军轰开的，而是秦兵队主李大连自己打开的！

太丢人了！

张蚝实在是说不出口，只能告诉士兵们，南城出了情况，要去救援。这样说，也不全是为了面子，对于秦兵的士气也是有好处的。

要是士兵们都知道了堂堂队主，被委以重任的李大连都可以这样轻而易举的投降，别人还奋斗个什么劲？

说不定会闹着一起投降！

可现在，面对着几乎是空城一座，毫无防守的南城楼，这件丑事，大约是掩饰不住了。

前军传来了对李大连的追杀令，此令一出，士兵们很快就明白了真正的敌人是谁。

好啊！

就是这厮害的兄弟们前程尽毁，这厮真的不地道，他还能算是个人吗？

想投降？

可以啊！

总要给大家提前打个招呼啊，有这样的好事，怎么能把兄弟们扔下，自己去捡便宜呢？

这样的恶畜，不要了他的性命，如何能成？

兄弟们咽不下这口气！

事实就是如此，李大连作为先行者，提前把投降的名额给占下了，接下来，再有想要投降的士兵，也赶不上趟了。

如今晋全面占据了优势，秦兵打又打不赢，恐怕剩下的这些残兵败将都只有当俘虏的份！

俘虏知道吗？

那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难道，军营之中的战士们会不清楚？

更何况，氐秦和晋还是世仇的关系，又因为，氐人本是外族，原本在中原就不受待见。

那些汉人，不过是一时没有占据优势，被迫在氐秦的手下讨生活而已，一旦他们取得优势，不用想，这些人必定要疯狂反扑！

虽然，所谓晋人的反扑还一点踪迹都没有看到，但是，氐人就已经预想到了这种结局。

正所谓是做贼心虚而已。

越是做了亏心事，就越是惧怕别人的报复，甚至在报复还没有开始之前，就到处嚷嚷有人要做坏事啦！

我要倒霉啦！

那全都是某人的错！

这样大声嚷嚷的人，往往却绝口不提自己做的那些糟心事，还企图掩饰呢！

但是，事实上，情况也是很复杂的。

李大连之所有能够拔得头筹，那是因为他带的兵马本来就很少，而他这个所谓的看守南城门的大将军，实际的军衔，不过是个队主而已。

投降对于他来说，毫无压力，同时，因为手下的人少，也很容易取得共识。

而现在呢，跟在张蚝身后的大军就足有七八千人，这还不算目前仍然在城内镇守的那些士兵。

这样庞大的部队摆在眼前，能说了算的，就不会是李大连这样的小人物了。

要想投降，首先要过符纂这一关，最后还要从张蚝这位老将的身上踏过去，难度不小。

人家李大连只是个普通的队主，带着麾下兄弟们投降，那是轻轻松松，可是，现在的兄弟们面前摆着的，绝对不是为人油滑，还脑筋转的极快的李大连。

而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张蚝！

张蚝是绝对不可能带着兄弟们投降的！

既是如此，李大连就变成了兄弟们的仇人，自己快活，却让兄弟们面对被绞杀的命运。

当真可恶！

就算是没有赏钱，他们也会主动在乱军中寻找李大连的身影，兄弟们倒霉，他们怎么会让李大连苟活？

然而，无穷的谩骂和杀意，也奈何不了队主李大连，这世上果真有报应吗？

就算是真的有，李队主也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现在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都靠个人本事，哪里还管得了日后的报应？

你看，城下的秦兵兄弟正在为了保命进行殊死搏杀，而李队主呢，想找到他寻仇，那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人家李队主现在就隐藏在晋军大队伍里呢！

不止如此，人家还紧贴着晋军主将王侍郎行军当中，什么时候秦兵能活捉王谧了，保不准也能砍掉李大连的头。

当然了，以现在秦兵的实力，想要捉住王侍郎，那是痴人说梦，不被王侍郎活捉就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说到底，还是人家李队主聪明，从一开始主张投降，他就已经想好了自己未来的路。

从今往后，人家就准备跟着王谧混了！

这在晋末时期也是很常见的做法，南北两边互相流动，哪边适合自己，给的待遇更高，就在哪个朝廷打工。

像是李大连这样的低阶军官，又不是氐秦宗室，那氐秦的千秋伟业又不是毁在了他老李的手上。

投降怎么了？

简直是毫无压力！

何无忌这边，目送着王谧带领兵马掉头转向城外，一直到王谧的战马跳出了矮墙，他才依依不舍的收回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