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异闻录(101)

作者:唯玉生烟 阅读记录

“就是这里了?”叶一道。

“是。”顾山青望着在大雾中若隐若现的群山,突地心中一动。之前他为了研究公主祠的画中之谜,翻阅了不少古时的地图册子,与此时的两相对照,对比下来,这云牧似乎就在昆山的不远处。或许,就在这群山之后。

然而不等他分辨出具体是在哪个方向,就听叶一道:“走吧!”

顾山青记得他上次来时,有户人家在云牧入口附近开了一个茶铺,兼作旅馆,提供些简单的吃的,让人住宿歇脚。果然,没走两步,就见一面幡旗从雾中慢慢现形,立在路旁。

走得近了,顾山青才发现要去云牧的不止他们二人。

茶馆外搭了简陋的茶棚,摆着几张桌子,其中一张桌旁歇着四五个人,看上去是个很小的商队,身边放着大包小包,不远处一匹拉着车的马正在低头吃草。不知为何,几个人中还有位女子,怀中抱着个婴儿,在轻轻地摇。

听到顾山青他们进来,几个人草草抬头看了一眼,又漠然地回过脸去。

经营茶铺的是个面色怏怏的中年汉子,顾山青看着有几分面熟。趁他倒水,在脑海里搜寻一番,笑道:“小刘哥?”

那中年一惊:“你认识我?”

顾山青答道:“我在许多年前来过,您大概已经不记得我了。”

中年汉子打量了他一阵,摇头苦笑:“确实不记得了。”又叹道,“老了,都多少年没听人叫我小刘哥了。你也别这么叫了,直接叫我老刘吧!”

顾山青道:“好。”

他印象里的小刘哥活泼轻快,端着茶水小吃,笑呵呵地无论和哪个商队里的人都能打成一片,几乎让人忘却险路当前。也不知经历了怎样的岁月搓磨,让他变成现在的样子。

他顿了顿,又道:“刘哥,这云牧城的雾,是不是比以前更大了?”

老刘道:“是啊!小哥你记性真好。不知道为什么,五六年前山里的雾突然变大,从山口里冒出来了,有时候走在路上,连我这个铺子都看不见。客人越来越不愿意呆,住宿的人也越来越少。”说着,叹了口气,“实话跟您说,如果不是为了讨口饭吃,我也真想把这关了,走了得了。”

顾山青默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好在那老刘似乎也只是抱怨几句,并不指望顾山青说些什么,只道一句“有事您招呼我”,便去给另一桌加水添茶了。

叶一抿了一口茶水。

这店里的茶杯肮脏破旧,油腻腻的仿佛还挂着污痕,她却仿若不觉,道:“我原本以为是有蜃精作祟,但如果雾气突然变大,也可能是云牧城中另有什么异变,并非一个两个精怪之过。”

确实。来的时候,顾山青也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

不空在画上画的是梦,而若说起梦境,很容易就联想到蜃。

蜃,黄雀至秋化为蛤,至春复为黄雀,雀五百年化为蜃蛤(注1),能吁气成楼台城郭之状,将雨即见,名蜃楼(注2)。

这云牧常年大雾,说它无时无刻不“将雨”也未尝不可,正是最适合蜃精作祟的地方。如果雾中的行人误入蜃楼,或者在蜃气可及的范围内陷入沉睡,立刻就会沉入深深的梦境,一睡不起,直到所有的生气在梦中被蜃精吸干,再不复醒。

如果说是某个蜃精正好栖息在了途经云牧的行人必经的路上,行人的失踪和不空的画就完全说得通了。

只是,蜃精极为稀有,寿命又长达千年,通常是极懒的,不会轻易挪地方,怎么会在云牧突然出现?

又或者,是某一只蜃精原本离行道颇远,但在经年吞噬误入的行人之后,慢慢生长壮大,蜃气覆盖的范围愈发地广,消失的行人也就越来越多。

这蔓延的大雾,是否与蜃气有关?

不过,顾山青转念一想,也可能只是发生的时间相近,两者并不相关。他们才刚刚到这里,一切都尚未可知。

正思索着,他突然听到有响亮的呼喝打马声疾速奔来,行至他们跟前,又被“吁——”地猛然拽停。马一下子停得太急,发出长长的嘶鸣。

顾山青抬起头,只见两个身穿古怪铠甲,头戴盔帽的兵士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不客气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叶一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我们只是路过的行人,在这里喝茶休息,你们又是何人?”

那两个兵士却没答她,怀疑地道:“喝茶?在大马路上喝的哪门子茶?你们,该不会是妖军派来的奸细罢!”

叶一凝眉:“你们在说什么?这里明明就是一个茶——”话未说完,猛然截止。

顾山青顺着她的视线回头望去,蓦然发现,他们一直坐着的桌椅板凳突然变成了散乱堆叠的巨大石块,而身后的茶摊,以及身前招展的幡旗,竟在不知何时,尽数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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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引用自《述异记》,注2引用自《本草纲目》。

这里对蜃的定义是把两者结合了一下^-^

第75章 梦里人

叶一住了口,另外一桌的人却跳了起来,惊慌地嚷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咱们的东西怎么都没了!”

有人破口大骂:“我早就跟你说了别抄近道,别抄近道!这下可好,遇到鬼打墙了!咱们都得死!”

“这是鬼打墙?可咱们还没进去呢啊!”

本来睡着了的婴儿受到惊吓,大哭起来,女子手忙脚乱地去哄,哄到一半,自己忍不住先哭了。

也有人揪住了刚刚回到屋里去,此刻却立在旷野中的茶铺的老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在搞鬼?!你在茶里下了什么东西?”

那老刘却好似呆住了,任他如何摇晃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这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宛如闹剧,那两个兵士却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个“锵啷”一声拔出佩剑,直指一人,不耐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

那人吓得浑身发抖,竟“扑通”地跪了下来:“小的,小的们是从南边来的,家里败落了,东西都被……”说到这,他的声音陡然变小,“债主”两个字说得含含糊糊,几乎听不清,“……抢走了,就想去北边试试运气……我们都是良民,两位大爷饶命,饶命啊!!”

那兵士的脸色稍稍一缓,也没追究他方才含混过去的是哪两个字:“你们是从南边来的流民?也怪可怜的。这里呆着不安全,你们跟我们进城去吧!”

另一个却道:“等等,如果他们真是妖畜派来的奸细怎么办?”

顾山青挑眉,“妖畜”这个词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了。如果让某个妖听见,定然要惹起一场风波。

然而那兵士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又打量了他们几眼,目光格外在抱孩子的少妇那里转了一圈,道:“我看不像。而且,不是有‘他’呢吗,他肯定能看出来。”

另一个想了想,道:“也是。反正也不让他们进城,把他们留在流民营就好了。”于是又转而冲顾山青他们嚷道,“本来城里都不收流民了,今天算你们好运,跟我们走吧!走快点!”

说完,打马而去。

商队的几个人相互看看,谁也没动,直到叶一缓缓起身,当先往马跑走的方向而去,才嘟哝了几句,跟了上来。

一行人里有妇女孩童,必然是走不快的。顾山青和叶一二人也不管那两个兵士已然消失在视线中,不紧不慢地在几人前头走着。

顾山青打量着路两旁似乎淡了许多的雾,对叶一道:“叶司台,您觉得,我们现在已经是在梦中了吗?”

叶一道:“按典籍而论,不像。但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这话说了仿佛没说,顾山青却明白她的意思。

关于蜃精的记载不多,但根据那些寥寥的记录而言,蜃其实并不难杀,只要收敛气息,趁它放松下来打开硬壳时发起攻击,一击必死。而且,它还有一个极为奇异的特质,那便是它既存在于现实,又存在于梦中,若想杀它,甚至无须醒来,只要在梦中动手就好,可谓是极为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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