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异闻录(36)

作者:唯玉生烟 阅读记录

顾山青望向他的身后,只见李管家身后镇民的一双双眼睛也同样望住了他,上了年纪的缄默不语,年轻的噤若寒蝉。每个人脸上似乎都同样没有神情,仔细看来却又个个不同。

“阿弥陀佛……所以这是,赎罪?”不空自言自语般轻声道,“为了你们当初冷眼旁观,谁也没有伸出援手?”

谢丰年不动声色问李管家道:“当年你也得到消息了?”

“是。”李管家垂首道。

顾山青摸了摸下巴:“不过,蟒山里发生的事,倒也并非一定是你说的那般。”

李管家猛然抬头:“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蟒山里的鬼难道不是他?”

谢丰年问:“他死前腿是不是瘸的?死的时候身首分离?”

李管家脸色惨淡:“没错。”

不空双手合十,叹:“阿弥陀佛,应当是他无误了……”

李管家求助般看向顾山青:“那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顾山青道:“在蟒山里看见他的,不只有一个人吧?”

李管家:“是,有四五个人都说在山里见到他了。”

顾山青:“那他们可都安好?”

李管家:“安好?”

顾山青:“无碍无恙,全须全尾。”

李管家想了想,道:“除了一个人吓病了一阵,说了很久的胡话,其他人好像都还好。”

顾山青道:“那就是了。既然他们安好,现在我们知道的,其实也只有他们在蟒山里见过那位哑樵夫这一件事。事情的真相和你所想的截然相反也未可知。”

李管家满面疑惑,还想再问,被顾山青提前截住话头:“好了,再说下去就是瞎猜了。具体的情况得等我的同僚回来,我们再次入山之后再说了。”

说着,他扶起依然跪在地上的何伯,又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匠头,问:“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当年受云娘之托去送信的少年吧?”

“是我。”早长成了精壮汉子的少年昂首道。

“虽说有不止一人参与,但若要谋划统筹你们所做之事,必定有一人牵头,应当也是你了?”

“不错。”

顾山青点点头:“你们早知陈家老太爷有心疾之症,还联手设下重重机关,惊吓于他,实属居心险恶。虽然陈老太爷非由你们亲手所杀,但他的死与你们的精心谋划难脱干系。尤其是你,”他一指王匠头,“作为其中主谋,更是难辞其咎。一旦罪名成立,当以杀人之罪论处。”

“大人!”马知县身后的侍卫脱口叫道,“您没听说么!那个陈老太爷,他是罪有应得啊!”

“你有何证据能证明山匪杀人确实是由他指使?更何况,就算他罪有应得,杀他之罪,便该一笔勾销么?”

侍卫一时语塞。

在人搀扶下立在一旁的何伯双唇翕动,忍不住探手欲抓顾山青的衣袖,又堪堪收了回来。

顾山青没有看他,又道:“但是,一则陈老太爷毕竟年事已高,身体孱弱,二则这几人虽然含有恶意,他们的所作所为却并非必然致命。断案须讲求证人证据,务必请马大人多多劳心劳力了!”

“……”马知县梗了半晌,道,“这是什么意思啊,大人?”

谢丰年笑了一声,道:“意思是陈老头可能不全是被他们吓死的,也可能是被雷吓死的,或者根本时辰已到,本来就该死了!意思是他们做这些事可能没想让陈老头死,也可能只是想吓一吓他,给他个教训。所以,这几个人罪行的轻重,全看马大人怎么断案了!”

“对啊大人!他死的那天,雷确实特别大!”侍卫叫道。

“他本来身体就不好,肯定是心疾犯了!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就是就是!也没人看见老头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哪有证人啊!”

“谁说没有证人!”一声暴喝,却原来是不知何时上楼的陈家老仆。

他拄着一根拐杖,嘴唇颤抖,眼周赤红,也不知听了多久,更不知是否早就知晓自家主人这段往事。

“我就是证人!就是他们!是他们害死主人的!”他粗喘着道。

“哦?你看见陈老太爷是怎么死的了?”马知县喜道。

“没错!”

“可是……你那日不是跟着陈老爷去采买了吗?”又听有人弱声道,“我亲眼看你们出的城……”

“放屁!我一直守在老爷边上,谁说我出城了!”

“不对呀!我记得当时去叫大夫的就是他!”有人指小厮,“他怎么可能扮鬼呢?”

“是他吗?不是老李么?”

“直接问大夫不就行了!当时出诊的是哪个大夫?”

“我不记得了,你记得么?”

“……”

眼看这七嘴八舌愈演愈烈,仿佛要当场升堂,不空将马知县拉到一边,示意他看向窗外:“大人,您看天色不早,这里也不是公堂,是不是先遣散人群,择日再问为好?”

马知县一拍大腿,道:“是小官疏忽了,这么多人,大人想休息都没法休息,我这就赶他们走!”说着,便吩咐侍卫清场赶人。待侍卫驱着人群不情不愿地离开,又陪笑道,“几位大人稍等片刻,我这就吩咐他们去准备吃的,保证和中午绝不重样!”说完就往外走。

“慢着!”不空忽然凝重道。

马知县惊得赶忙回身:“怎么了大人?”

顾山青和谢丰年也不由转头看他。

只见不空双手合十,严肃地道:“阿弥陀佛,午时那道‘问山笋’十分好吃,再来一道,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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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息壤

不多时,马知县提了两个大食盒回来,除了一碟大到夸张的“问山笋”,果真毫不重样。几人吃得酒足饭饱,还没来得及收拾,便见张文典风尘仆仆地快步进了门。

谢丰年懒洋洋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张文典一口气灌下马知县给他倒的水,不顾他慌慌张张的阻拦,将剩下的残羹冷炙扫荡一空,这才饱足地叹了一口气,问:“李管家呢?你们问清楚了么?是他在院墙上涂鸦的?”

顾山青道:“暂且收押了,具体的还没来得及问。”

张文典:“还没来得及问?那你们一下午做什么了?”

谢丰年没好气道:“做什么了?听故事了!”

“听故事……?”他满脸惊奇,看上去很想追问,但最终一甩头,“算了,回头再说。”接着对马知县道,“他现在在哪?我有话要问他。”

马知县连忙道:“他现在就押在狱里,我这就让人把他带来!”

“不必了。”张文典阻止他,“你直接带我去,这样更快些。”

说走便走。

眼看他们当真片刻不等,马上就要出门,不空放下茶盏:“阿弥陀佛,怎么这么着急!你回王都一趟,可找到什么线索了?”

张文典头也不回地一抬手:“找到了!稍等片刻,等我回来再和你们讲!”

然而说是片刻,等张文典再次回来时已近夜深。

不空为免熬夜到侧室先行小憩去了,而顾山青和谢丰年则百无聊赖地下起了棋。张文典进门的时候,顾山青差几着就要把谢丰年将死。

谢丰年一手支着脸,一手把玩棋子,原本眉毛眼睛都皱成了一团,见他进来,精神陡然一振,几乎是喜上梢头,嗔道:“你回来了!怎么用了这么久?”

张文典进门时尚若有所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小媳妇般的热情吓了一跳,十分摸不着头脑。见他们在下棋,连连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们接着下,不着急。”

却不料不等他说完,谢丰年就两手一抹,噼里啪啦、干脆利落地打乱了棋盘,露齿一笑道:“没关系,棋什么时候都能下,正事要紧!是吧,山青?”

顾山青也轻轻一笑,应声道:“是,正事要紧。怎么样,文典?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问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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