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异闻录(68)

作者:唯玉生烟 阅读记录

马车夫煞有介事道:“这您还不懂么?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而且咱们君上仁慈,除了粮食之外,另外准备了两千个食盒,里边有菜和点心,先到先得,说都是晚宴上的菜式。要是没领到,还另有三千份点心。您说,谁不想开一开眼、尝一尝鲜?”

这么一说,顾山青突然想起他的管家王伯也笑呵呵地提起过,道他的外甥每次都早早跑去问君殿排队,玩笑道:“那你怎么不去抢?”

马车夫咂嘴道:“这食盒里的菜好吃是好吃,不过少了点,喂不饱老婆孩子,小的还是先赚出今天的钱来,晚点再去领米就得了!”

这马车夫说起话来语调夸张,十分逗乐,倒也并不枯燥无聊,但随着时间流逝,眼前的一团乱麻依然没有一点松动的意思。

顾山青跳下马车,低头思考了一瞬,想要不要直接一路走到问君殿。但这路上尘土飞扬,真走过去,他这一身纯白外袍大约也不必要了。

左右为难间,轻微的落地声响起,一只带着古朴木镯、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他眼前。

顾山青心中一动,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身姿笔直的苍殊定定立在他眼前。

边上的马车夫彻底惊呆了,结结巴巴道:“这、这这、这位是……”

苍殊却不理会,依然伸着手,对顾山青道:“你不是在苦恼怎么去问君殿么?我带你走。”

这举动似乎太亲密了些,但比起人来,妖总是更不拘小节,顾山青也不以为意,笑着把手递了出去,道:“哦?那苍殊大人是知道什么小路了?”

苍殊没有答话,领他来到街边,又松开了手。还未明白苍殊要做什么,顾山青突然感觉腰间有力道一牵,不禁“啊”地轻轻叫出了声。

苍殊的背后张开一双巨大翅膀,竟就这么揽着他飞上了天!

路上的人被车夫骂架牢牢吸引,只有少数几个望过来,惊诧地张大了嘴。苍殊翅膀一扇,把他们尽数甩在身后。

苍殊飞得不高,两人从王都古旧的民居上空掠过,如微风掠过草尖。

这一日天高气爽,除了仿佛近在眼前的问君殿,还能看到极远处的山。顾山青的手搭在苍殊肩上,望向前方,不由深吸一口气,只觉超然的惬意。

他问:“我之前都不知道,是你们所有的妖都会……”顾山青斟酌了一下词句,不知该如何形容苍殊现在半人半妖的样子。

苍殊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很少。”

顾山青又安静下来。

等到了问君殿附近,苍殊收起翅膀将顾山青放下。此处离侧门还有一段距离,不会引来众人注目。

顾山青发自内心道:“多谢了。”

苍殊微微摇头:“不必。”又道,“我稍等片刻再进去。”

顾山青这才发现苍殊穿了一身制式奇异的古怪黑袍,背后是镂空的,露出了肌肉虬结的结实背脊。他腰间束着蛇皮腰带,肩上还扛了一尾长羽,说不出的狂野英俊。

原来这也是参加宴会的正式装束。

顾山青恍然大悟:怪不得苍殊的翅膀能伸出来!

苍殊转身要走,又微微回头道:“你这一身,很不错。”

而后,不等顾山青作何反应,便张翅飞走了。

顾山青走到偏门,门口有一个侍卫负责验明正身,另一个举着个半大铜铃,前边几人进去时毫无动静,又来一位风流倜傥、手握折扇的,却无风自动,当啷当啷欢快地摇了起来。

铜铃一响,又有一位侍卫立刻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捧出一个托盘。那人一愣,醒悟什么般一拍脑门,摇着头将手中折扇放在了托盘上,给那侍卫收了去。

折扇一去,铃声瞬间止息。

叶一叮嘱他们不要带法器赴宴,却原来是想带也带不进去。

进了门,很快有人领着顾山青兜兜转转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块开阔的空处。

空处的方砖墁地上铺着绣了星月花纹的西域毛毯,摆了几排长案,整整齐齐地码着各色瓜果。长案尽头有一座高台,背靠大殿,放了两短一长三台木案,短案在前,长案在后。正中的那一台短案雕花繁丽无匹,显然是念君的,另一台则大约是留给大鹏王的。

此时晚宴尚未正式开始,身着礼袍的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

顾山青环视一圈,很快发现了挂在一棵百年老槐树上的白鸿,和欲盖弥彰地挡在他身前的张文典。接着是出人意料的,站得七扭八歪、在满脸不耐烦地扇扇子的谢丰年。

顾山青快步向他们走去。似是看见了他脸上的讶色,谢丰年把扇子摇得飞快,没好气道:“是是是,你这次怎么来得这么早?是啊不小心来早了没迟到!这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可不是吗哈哈哈哈。”

连珠炮似的说完,还翻了一个白眼。

张文典对顾山青苦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点就炸。”

他头顶上的白鸿也认真地点点头。

顾山青笑道:“丰年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场合,是我的错,我不该惹他。”

四人三个在树下、一个在树上,又等了一会儿,才等来不空和木清。叶一在晚宴马上开始时才到,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听高台上的司礼声音平板道:“请各位大人入座。”

谢丰年在入座的间隙抓紧时间刺了叶一一句:“守时啊叶司台,身为一司之主,怎么能迟到呢?”

叶一斜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一声清脆钟响,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坐正身子。

念君无声无息地走上高台,一身黑衣正服把脸衬得苍白,上了台没有落座,先向对面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顾山青随之看去,只见他对面那人身形极其高大,一身露背黑袍、蛇皮腰带,和苍殊十足相似,只是造型更加夸张,举止也更为豪放。他的腰间挎了一柄长剑,剑身上缀足了宝石,反倒显出了浮夸。

这人不作第二人想,无疑是众妖之王,大鹏王!

等两人落了座,又有几人坐到念君身后——线条刚硬、面色肃然的仲文仲武也赫然在列,只有大鹏王背后的一个位置还空着。

顾山青在心中暗忖苍殊怎么还没来,谢丰年突然用胳膊肘使劲顶了顶他,声音很低却异常激动:“看看看!不空不妙了哈哈哈!”

顾山青稍稍侧过一点脸,用余光看他:“什么?”

谢丰年“啧”了一声,道:“最边上啊,最边上!坐在那里的,不就是那个文姑娘?!”

方才顾山青没有留意,这时再一看,果然念君身后的少女一身柔美白衣,玉质纤纤,不是文影又是谁?

连阿石阿土都影影绰绰藏在台下的树荫中。

他不禁失笑:什么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谁能想到文影来投奔的,竟然是念君!

但还没来得及去看不空的表情,就听司礼道:“祭礼开始!”

祭礼仪式算不上复杂,叶一也早就同他们讲解过,顾山青做得随波逐流,让拜便拜,让叩便叩,完美地扮演了一个木偶人。

读完长长的祭词,念君和大鹏王交谈几句,相敬几杯,而后也不多说,直截了当道:“开宴!”

这一句说完,一直候着的侍女们次第端上佳肴,底下一班人便可以尽情吃喝谈话。只是在此之余,还要依次上前,向念君祝词敬酒。最先敬酒的是案几前端真正掌握着实权的九州各郡的郡首,而镇异司在长案的中间还偏后,离他们还有好久。

顾山青问道:“怎么没见御城军的人?”

谢丰年将一枚西域葡萄丢进嘴里,道:“他们的头儿奇怪得很,讲究苦修,从来不喝酒赴宴,底下的人当然更不来了,哪像叶一这么拖家带口……啊!你掐我做什么?”

掐他的是坐在另一边的木清,听到他居然还有脸问,忍不住又捶了他一记:“你还问我?”

更远处的不空摇头道:“阿弥陀佛,此处不比镇异司,谢施主可要慎言呐!”又拦住要给他倒酒的侍女,“这位姐姐,贫僧不喝酒,不过,你们这可有素烧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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