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养父似乎刚从工厂视察回来，身上还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套装，坐在书房的沙发里望着他——高屿不在的这两个月，老布莱德不得不重操旧业。

“……父亲。”高屿感到深重的愧疚，硬着头皮说：“您的身体还好吗？”

老布莱德注视着他，浓密的眉毛拧在一起，让表情更加严峻，语气听起来也不那么友善：“我和你母亲都很好，但是屿，你今天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怎么样。”

高屿强笑了声：“不是那样，只是有点儿累。”

“噢，说到这个，我看见你在安德鲁先生的射箭馆剪彩的新闻照片了，就在刚刚。”老布莱德说：“看样子你的腺体恢复得还不错。”

“是的……医生告诉我，现在只要信息素能控制好就可以了。”

高屿对答如流，但脑袋已经懵了——剪彩的照片，那就说明尤泽尔一定也在照片里面。果然老布莱德下一句就是问：“你现在还和尤泽尔待在一起么？”

这是无法隐瞒的事，老布莱德一定会知道，所以高屿点了点头。

老布莱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好吧，照片里尤泽尔总是在看着你，就和之前你告诉我们的一样，那么他现在想起什么了吗？”

高屿犹豫了下，摇了摇头，如果按照医生说的半年恢复期，那么离尤泽尔想起所有的事还需要四个多月，这是很漫长的时间。

老布莱德凝视着虚拟影像中的人影，忽然问：“屿，你在霍尔庄园过得好吗？”

高屿一愣，抬眼看着自己的养父。

“你瘦了很多，我的孩子。”老布莱德看着他，说：“如果你母亲在这儿，她大概会怀疑霍尔庄园亏待了你。”

“不，没有这样……这儿的所有人都很好。”高屿攥紧了手指，想到他这段时间刻意的不联系就更加觉得有愧。

他是真正的白眼狼，老布莱德和桑切尔夫人每天都心心念念他在霍尔庄园的生活，可他却没有按照约定回家，反而一直在弗兰里城做缩头乌龟。

高屿摩挲着指甲盖，有些担忧地想，他变成Omega的事实对老布莱德和桑切尔夫人来说会是多大的打击。不说别的，由于Omega在性别上受牵制的概率太大，所以布莱德山庄一定需要一位Alpha作为继承人，这是为了布莱德山庄着想，也是为了继承人的安危考虑。

毕竟曾经就有小家族的Omega继承人被另有所图的Alpha的信息素操控，不仅这个Omega自己失去了自由，家族的一切财产也掌握到了别人的手里。直到最后，这一支继承了Omega家族智慧的血脉完全衰亡。

所以就算再怎么出色，Omega就是Omega，除非有一天这个性别不再那么容易被信息素影响，否则，任何一个家族都不会冒这样的风险，将所有的事业交给一个Omega。

虽然埃里克斯就是Alpha，但他从小就是无比自由的鸟，他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召唤，不然也剂不会在高屿十五岁的时候就一意孤行离家出走了。

高屿用力刮蹭着指甲的圆弧，以此消解心中的的焦虑——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变成了Omega。

“屿，你在想什么？”耳边传来老布莱德苍老的呼唤，高屿抬起头，有些错愕：“父亲，怎么了？”

“好吧，我知道你在走神。”老布莱德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劝道：“回到庞城来吧，屿，回到我们身边。”

高屿眼眶发涩，老布莱德与桑切尔夫人给予了他最真切的爱和最完美的家庭，他愿意为布莱德山庄付出所有的心血，可每当高屿想到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是Alpha的基础上，他就感到诚惶诚恐。

高屿闭了闭眼，回应道：“我会尽快回去的，父亲，请您相信我。”

老布莱德深深看了他一眼，当然没漏掉他刚才的犹豫和挣扎，片刻后，老布莱德说道：“尤泽尔是不是一个好的伴侣，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屿，你可以等到尤泽尔恢复记忆了再做出决定，如果离婚这件事让你感到痛苦，我不会再阻止你去爱任何人。”

高屿一怔，然后才明白过来老布莱德是误解了他的反应，以为他拖延回庞城的时间是因为舍不得尤泽尔。高屿正想解释，刹那间又止住了。

或许这就是一个好办法，毕竟与尤泽尔划清界限并不容易，等尤泽尔想起来以前的事，或许他们还会再纠缠很久。

“……谢谢您，父亲。”高屿惭愧地说。

他对欺骗了老布莱德这件事感到不安，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欺骗任何人。事实上，霍尔庄园除了尤泽尔、莱格管家和安娜，目前还没有另外的人知道这件事。

老布莱德不再让自己的儿子感到为难，很快就停止了通讯，高屿松了口气，靠在沙发上放空了很久，等到门外传来仆人们走动的声音，他才从沙发上爬起来，先进浴室洗完了澡，整理好一切后才开门下楼。

莱格管家正在客厅里翻看夏季霍尔庄园的地毯款式，见高屿从楼上下来，他合上图册询问道：“高屿少爷，晚餐已经在准备了，您有什么想要的菜色吗？”

“按照菜谱来就可以，厨娘的手艺从来不会让我觉得糟糕。”高屿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句，然后才说回了正事：“另外，请您帮我订一张下周回庞城的船票吧。”

弗兰里城和庞城隔海相望，走水路大概需要四天时间，如果是走航空，那只需要十几个小时，但高屿更想多花点时间去思考回到庞城后应该怎么做，或许这片他从小遥望的海域能让他更加冷静。

莱格管家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愣住了：“您决定下周就回去吗？”

“是的。”高屿点点头：“我想我在弗兰里城待太久了，联邦政府也即将通过我跟尤泽尔的离婚申请，所以我应该立刻回到庞城。”

莱格管家欲言又止，但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高屿的决定，只能心事重重地答应了。高屿抬手捂了腺体一会儿，然后才决定回房间，谁知转过头又立即愣了下，因为尤泽尔正站在楼梯的拐角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而且表情非常沮丧。

刚才那么久的时间里，高屿都没发现身后有下楼梯的脚步声，不知道是他过于专注了，还是尤泽尔的动作太轻，高屿仰头看着不远处的男人，然后就没再有什么动作，等着尤泽尔开口。

尤泽尔迟疑了很久，才艰难地说：“屿，或许……或许我能跟你一起回庞城。”

高屿眉毛一跳：“为什么？大概没有这个必要。”

“我的意思是，如果老布莱德先生发现了……”尤泽尔停了下，高屿变成Omega的事不适合在客厅里宣扬，于是他连忙走到高屿面前，急切道：“如果他责怪你，你也用不着一个人承担。”

“那是谁承担？不过尤泽尔，”高屿看着他，末了无情地问，“如果我的父亲知道了我的事，你认为他还会想要看见你吗？”

尤泽尔脸色一僵。

“你没必要做这些多余的事，尤泽尔。”高屿说：“你最应该做的是等离婚申请被批准后将它交给我，以后我们也用不着再见面了。”

尤泽尔一向微笑示人的脸现在变得难过又失落，他毫不怀疑高屿的决绝，如果高屿真的就这么离开弗兰里城，那么以后他可能再也见不到面。

尤泽尔咬了咬牙，最后还是鼓起勇气，低声道：“屿……我不想离婚。”

第55章 谈判

高屿上楼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着眉确认：“尤泽尔，你在说什么？”

“或许我们……”尤泽尔纠结了很久，然后才重复：“我们可以不离婚。”

高屿觉得自己听到了个非常低级的笑话。

“我希望你是在跟我开玩笑。”他非常不解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我不记得你是这么不尊重别人意愿的人。”

尤泽尔的心口刺痛了一下，但还是艰难开口：“屿，现在来我的房间好吗？我需要跟你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