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总部，请报告你的身份和船号代码, 说明自己所处位置, 总部会派出营救小艇。”

“......”周静水没出声。

这段声音要间隔数秒才能传到弗里兰号驾驶舱。

对方又道：“请报告你的身份和船号代码......”

背景音里有另一女声说：“定位到对方了吗？当心有诈, 前方战区并不在通讯可用范围内，这是哪里接过来的？”

又一人道：“定位到了！不是我们的人, 三号炮准备！”

“等等！”周静水头疼得要炸了，战艇外壁噼里啪啦响、咣当咣当响着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我是中转站！”

“轰！”弗里兰号主船被麒麟号一顿连环光炮逼得无处可遁，贴近驾驶舱的右侧舷外壁嘭的炸了一个窟窿, 弗里兰大惊：“快补上那里！”

司徒在起降台那头大喊：“老妹儿你行不行不说98分吗！作弊还是老师放水啊！”

那名毛遂自荐要开搜救艇出去捞人的姑娘刚坐进搜救艇驾驶座, 飞艇还没离开主船十米，就扒着操控台“哇”一声吐了。

索菲娅：“中转站这头断线了卧槽！”

疤叔手脚并用同时指令全船二十个涡轮激光炮口。

黑珍珠号对接主船的通讯大概都有些毛病, 周静水遭遇了和卓不群同样的麻烦, 消息传不回主船。

“我到坐标地了！他们要身份和船号代码！”周静水大声喊道，“听到没！”

大椿公共频道那头的男人疑惑道：“中转站？”

背景音里的女人又道：“等等！检测到对方飞行器型号为我方改造过的新型黑珍珠号！三号炮三号炮！”

周静水眼见前方一个黑黢黢、礁石似的漂浮物上有一点红光闪烁着瞄向自己, 连忙道：“对！是黑珍珠号！”

那红光熄灭了。

“原来是......”男人不确定地问道，“是荆先生吗？”

周静水代为回答：“是荆无疾。但是中转站和他们那头可能断线了。”

男人表示惊讶：“你们从哪里获得这个频道代码？我方坠毁飞船有人幸存？”

“我不知道。”周静水刚从强制休眠中醒来的身体机能逐渐恢复了一点, 眼底血丝纵横, 嗓音嘶哑着。

对面的男人表示理解：“唔, 这位兄弟, 别太难过, 和你们交战的另外两艘船是什么来头？你们想要我们的帮助是吗？”

“另外两艘......”周静水拼命回忆刚才混乱之中疤叔都跟他叨叨了些什么，“一艘是变异人，一艘是佐藤泉子。”

“这情况很棘手啊，”那男人沉吟道，“麒麟号不好打，他们的船自己重新改装过战力很强。佐藤泉子是政总的人，大椿还是要和政总打好关系的。你们老大让我们伸手帮忙，我们这忙不能是白帮的吧？”

周静水思维逐渐清醒，觉得这人声音耳熟，突然想起那日大雨中偷听到疤叔和大椿来人的那场谈判——这就是那个谈判使者。

男人略顿了半秒，紧接又道：“2021免疫样本在你们船上吧？”

周静水一愣。

对方语气还算和善，但态度强硬且咄咄逼人：“把样本给我们。这是唯一的合作条件。”

“叮”一声中转站到弗里兰号主船频道打通，这句话恰好传入驾驶舱。疤叔接口便道：“不行！”

“荆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大椿那头的男人笑道。

疤叔更强硬道：“年副总，您看着办吧。你想等观赏这里打完了蹚着爆炸残骸过去吗？”

被唤年副总的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是最实惠的做法不是吗？”

疤叔冷冷一哂：“索菲娅。”

“是！”索菲娅立即接道，“荆处，根据公共通讯频道已反向搜索定位频道内全部大椿私船坐标点！是否立即发送W01？”

“姓荆的你！”大椿那头背景音中女声怒道。

疤叔：“政总拨给大椿的太空资源应该没这么多吧？十二艘。”

弗里兰号可以和政总的W01同归于尽，但如果索菲娅将大椿全部私船坐标发送道W01上，佐藤泉子一定会立即将这些私船坐标共享给政总正规编制下的所有飞船。

全球正规编制飞船才五十多艘，大椿不可能独占十二艘。如果容许大椿这十二艘私船抵达三艘母舰，那他们一定会和编制内飞船争夺生存资源。政总方面毫无疑问会竭力截杀这些多出来的资源竞争者。全体坐标暴露，届时大椿集团的太空队伍在政总面前就是面对钢刀的裸露婴孩。

这一招可谓老辣至极。

年副总默了一瞬，不动声色：“荆先生太不厚道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您价都不砍直接翻脸，有些不近人情了吧？”

疤叔没再说话。

年副总低骂一声，朝身边人道：“加入救援！”

“等等年总！那样本......”

“你没听见姓荆的说什么？”

疤叔说不同意交出样本，所以即便样本就在离他们不远的一艘孤零零的小艇上，他们也不敢动手捕捞，否则就要冒着全体坐标暴露任人鱼肉的风险。更何况他们还不知道样本就在这眼皮子底下。

黑黢黢的礁石状巨型飞船“呼突”一下全速推进，印着金色树形徽标的船身掠过眼前，巨大的能量风像一阵海浪将小小黑艇掀推远去。

“哗啦啦”——战艇内部零件七零八落剧烈晃荡着，周静水抓紧驾驶座，刚一稳住身形，“轰”的一阵白光淹没了视线——

大椿私船数十个涡轮口同时启动，数十发高能光炮聚集成一把硕大的、寒光锃亮的大斩刀悍然切入战场！“砰！”硕大的光球像夏日正午的毒太阳一般在周静水眼前无声炸裂——宇宙是沉默的，他只能通过震颤颠簸的艇舱感受到个中凶险与惨烈。几乎是同时，W01和变异人协会朝来势汹汹的偷袭者丢出同样致命的轰击！

以光炮为主要杀伤武器的太空战场耗时其实相当短暂，这是周静水从休眠舱爬出来的第十七分钟，当他再回头观望身处混战中的弗里兰号时，他发现这艘满载一千多人的庞然大物像一只垂死的猛兽，它的腹部豁开一道大口子，金属钢架、管道和线路像肠子一般流坠出来。随着大椿救援船的加入，W01和麒麟号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它们就像鱼缸里相互撕咬后头断血流、开膛破肚的鱼，脏器是被炸飞的残骸渣滓、血液是熊熊燃烧的烟光火焰。

他没有听见人的惨叫和呼喊。因为弗里兰号驾驶舱到客舱的通讯中断了。疤叔、索菲娅和弗里兰还在相对镇静地互相配合操作。

大椿救援船已进入和弗里兰号直接通讯范围，讯号不再经过中转站。

这一瞬间远离战场的黑珍珠号战艇内几乎是一片寂静的。

不知是哪颗星运转过去，在战艇视野内露出了遥远的地球的一角，这里仍然能够回望到那枚亲切的、此刻蒙了一层淡淡蓝灰雾气的小小星球。

然后巨大的恐惧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面前视频和音频通讯全部消失的屏幕上，出现了来自弗里兰号驾驶舱的文字信息：

听着，政总要击杀你，大椿索要你的意图也绝不单纯无害，返航地面困难重重，如我主船覆灭你无力自保——请全力自毁，务使尸骨不存！

周静水瞪大眼睛，浑身冰冷动弹不得，不知过了多久，又仿佛只是短短一瞬，前方战区的爆炸光焰忽然黯灭，W01和麒麟号像两条火堆中烤焦了的蚂蚱，大椿救援船将炮口一转，向几乎从中间折腰而断的弗里兰号发出最后一击！

霎时所有通讯突然重新接通，无数人凄烈的哭喊声几乎撕裂他的耳膜：“救命！救命啊！”

光炮透着蓝色的冷焰悍然无阻地撞上弗里兰号流线型的扁圆船头！

周静水猝然闭上双眼。

弗里兰号驾驶舱内却是沉肃无声的。大椿救援船嘈杂的背景音里年副总与同伴一击掌，呼气一笑声自球形中转装置传出：“鸣金收兵！荆先生，再问您一声，样本能不能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