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恍然笑了, 驾驶舱内惨白的灯光下，笑起来忽然散去所有凶戾和侵略性，眉宇间的舒朗乃至声音都和小林如出一辙。他打量着卓不群：“林斯旺啊……我知道你是谁了。”

卓不群紧锁眉头，手下随时准备扣下扳机：“你是谁？”

“怎么回事？”卓不群耳中传来疤叔惊急的声音, “遇见什么人？”

“黑影”盯着卓不群耳边黑色耳扣式样的终端通讯器, 目光从通讯器移向卓不群的眉眼、端枪的手、极度标准的站立姿势，倏然一收, 对视卓不群, 一字一顿笑道：“我, 叫林究，究竟的究, 可能，要算你的......侄子？”

“放屁！”卓不群冷斥一声，脸色阴沉不为所动，牙缝里吐出下半句, “通讯器给我。”

自称林究的机械人拎起自己吊坠, 一手松松握着刀柄，慢步走近卓不群：“你是说这个？”

那是一节人的指骨, 仿生指骨。

林究放下吊坠, 丢开大拖刀，身后的金属翅膀完全收拢：“好啊, 可以，不过能请你外面的那位同伴也进来吗？”

“鸦雏是你什么人？”

“啧, ”林究坦然以胸膛抵上卓不群的枪口, “鸦雏是我妈啊。”

“......”卓不群脑中霎时一片错乱, “放屁！”

不可能, 小林和鸦雏......

“不信拉倒, ”林究赤手空拳，站到卓不群近前，脸上一派青春开朗，和打斗时饿狼一般的凶狠面目判若两人，“不然，我带你们去见他们？”

卓不群飞快眨了一下眼睛，眨去眼睫根的细汗，又看见林究一只手腕上戴着串木头珠子：“路易斯......”

林究晃了晃手腕：“这个啊，路易斯我也认识。”

战艇内的疤叔闻声一惊：“——路易斯？”

就在此时，整个飞船船身震颤起来——跃迁前兆，疤叔：“不好！他在拖时间！别废话！”

卓不群心中一凛探手抓向指骨坠，林究突然侧身一让劈手去卸卓不群重枪，同时手心一把光刃抽出削向卓不群咽喉，卓不群也以激光虚刃一挡两人再次纠斗一团。

恰此时，周静水的战艇终于绕过黑十字追击布弹艇的“飞镖”们，抵达永生三号停泊区，远远看见疤叔的战艇正在停靠起降台，而原本航行系统被毁的永生三号飞船船身忽然开始颤抖，一阵巨大的能量波像飓风般扭曲周围空间，船身燃烧的燃料舱和涡轮口熊熊喷吐半个船身长的猩红火焰......

疤叔一咬牙出舱进船，忽然接到周静水的通讯信号，边走边道：“你来了，快去驾驶舱头部，可能要跃迁，接应我......”

刺啦，通讯里一阵杂音。周静水心下一沉，立即转头向船身驾驶舱头部飞去——驾驶舱有紧急跃迁时能弹出的逃生舱。船内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航行系统的跃迁功能突然恢复？是黑十字的人在里面？

“呼——”自称林究的机械人重重摔倒在地，被卓不群一脚踩上他胸膛，说，“我不是来和你们打架的......”

“跃迁去哪里？”卓不群劈手去抓指骨坠。

“噗滋”血花溅出，林究手下光刃狠狠划过卓不群大腿外侧，屈膝重重捣向卓不群下腹：“见老朋友们！”

“嗯！”卓不群腹部生捱一顶，霎时喉中泛上腥甜尤不退让，闷哼一声一刀竖直刺入林究肩胛将其钉在地上，手下终于扯到指骨坠，“鬼话连篇！”

空间扰动的带来巨大撕裂感压迫人的身体的精神，卓不群腿部涓涓流血站立不起，一手紧握光束状的虚刃制住机械人，一手紧攥指骨坠，抬眼看向驾驶舱内的逃生舱——他必须把指骨坠带出去，这艘飞船航行系统损毁，跃迁前兆时间太长，情况有点不对，而后面被流弹击中的燃烧舱还随时在爆炸的边缘，不管眼前这个东西是什么，他必须带出小林的通讯器，必须......

机械人林究被死死钉在地上，肩胛光刃插入处刺啦爆炸电光，而他神色丝毫不见痛楚，犹然带笑看向卓不群，双手高持直长的光刀圈抵住卓不群后颈，让卓不群无法起身：“一点都不信吗？”

卓不群紧咬牙关，嘴角沥出血来——他想不了那么多。爆炸临界点的废弃航船贸然跃迁，机械骨骼不怕，但无任何防护的肉体凡胎极有可能下一秒就粉身碎骨，老朋友会让他去死吗？

然而酷似小林的机械人嘴角忽撕咧开更多笑意，霎时他身后的金属双翅“嘭”地展开朝卓不群伸展、包裹——

卓不群无法退避，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扭曲模糊，头脑剧痛嗡鸣，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像在和周身被挤压的空间一起被挤压，就在此时——

“老卓！”疤叔一声大喊扑进来，“卧槽这什......”

“接着！”卓不群一把抛出指骨坠，手下光刃狠狠一搅侧插向机械人心口——机械人仍不知痛，金属双翅紧紧包裹住卓不群全身，同时手中光刀一挥砍向疤叔！

“小林？！”疤叔避开一愣，撞上机械人凶狠的目光。

“走！”卓不群死死揪住机械人贴地一滚。

疤叔眼中卓不群半身鲜血哪肯就走，舱内像遭逢地震般摇晃震颤，他低骂一声踉跄摸到逃生舱，一把将指骨丢进去，转身拾起重枪扑向“小林”——

“轰！”

光团在眼前炸开。周静水抬臂遮挡双目，在一片“嘶——”的奇异噪声中耳膜刺痛，艇内照明系统短暂地失灵数秒，一股潮水拍击般的力量又重又钝地“砰”一下捶向他的心脏。

永生三号子船消失了。

两道温热的液体从耳中流出，顺鬓角下滑。血。“嘀——嘀——”，艇内警示灯的声音响起，“空间扰动，谨慎航行；空间扰动，谨慎航行......”

周静水重新睁眼，看向前方漆黑一片的真空，原先停泊永生三号飞船的区域空无一物，只有近边贴近小行星带方向有几团光火，那是驰援战艇和黑十字飞行器同归于尽的热焰。而那光亮也很快湮灭。氧气比燃烧物更先耗尽。

......

周静水呼寻疤叔和卓不群的通讯终端：“卓处，荆处，能否听到。”

无人应答。

片顷，一只银白色的逃生舱旋转着从那团漆黑中浮现出来。

周静水耳中传来母舰上呼叫的声音：“周先生，布弹艇遭遇袭击损失惨重，黑十字军团正在靠近母舰，封锁布点还没完善来不及了，请示是否直接引爆......”

“你看着办。”周静水声音紧绷着，他正在靠近那只逃生舱。

“您那边怎么样？其他战艇都失联了！”宋尔那边焦急大喊，“行动组准备！全舰涡轮炮也预备——”

“咔”，艇身工作臂紧紧扣住方形的“金属棺材”，周静水捕捞到逃生舱。

而那里面空无一人。

只有一节人的仿生指骨。

遥远处冲破黑十字军团截杀的布弹艇零零散散赶回家园号母舰，在母舰外围有序地排列开来。

“左侧舷布点全部到位，后翼还缺三艘，回航布弹艇优先向后就位......”

“右侧到位完毕。”

“前舱侦测到敌方逼近——涡轮炮口立即预备！”

“发射！”

“轰”，一团光炮打中数只冲飞而至的十字飞行体，同时，母舰周围数百艘墓地计划布弹艇发射蓝釉炮弹，光团炸裂，像连串的灯泡、烟花，在更多十字“飞镖”旋飞而至的前一秒，“烟花”的光焰熄灭，蓬勃的淡蓝色烟雾连接一片，像一团缥缈的云笼罩住了家园号母舰全身——首冲而至的“飞镖”撞上“云雾”的瞬间，像一只只蚊虫撞上滚烫的铁板，“刺啦”一下，甚至连青烟都没冒起，直接化作无物。

周静水和母舰的通讯也就此中断。他取出逃生舱内的指骨——小林的个人通讯终端，看了眼舷窗外死寂的一片虚空，立即掉头回航。

......不，还不能回航。他忽然停下，目力所及，并看不到母舰情况，和母舰相连的一切通讯和系统也都被蓝釉隔离层阻断了，但此时黑十字军团就在母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