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堂前燕+番外(11)

作者:蟹肥菊花黄 阅读记录

偌大的殿内只闻“铛”的一声,一片薄薄的刀刃自扇面上滑落下。

“谢御……”桃城武捡起那片刀刃,挑了挑眉,眼睛瞪得煞人。

“便去见见你。”桃城两指一夹刀刃,将那抹明晃藏进衣襟中。

再于地牢中见得谢御,她了无生气地坐在堆干草上,难得转动一记眸子,自此便再无别的动静。

桃城站在铁栏外,对着里面谢御叫道:“你呈的好物!”遂甩手将刀刃往谢御那厢飞去。

谢御这才僵硬地转首望向桃城:“圣上。”

我便让那看守监狱的小卒开了门,放我和桃城进了去。

谢御起身,自墙上拔下那片深嵌进去的刀刃,而后举步走向桃城。

她边走边对桃城道:“我谢家侍君千朝,何为忠,何为负,圣上万不能只管表皮便道其里,如此薄信,便是让我谢御死也不甘……”

“你杀我伏波大将,你明处动兵,暗处结党,如何不是侍君二心?”桃城一把握住谢御的手腕咬着牙道。

谢御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儿声音。

桃城拧了嘴角,冷冷地看了谢御一眼,拂袖疾步离去。

我急急跟上,看了谢御一眼,却亦不知要道些什么。

桃城出了地牢亦不止步,只是对我道:“你今夜去会会左相,传朕旨意,疑他同谢狼狈为奸,革其职,软禁于其府内。”

上轿前,他又道:“派人送个什么事物去,让谢御自废其武功。”

我躬身道:“是。”

我望着拿顶明黄色的轿子,觉着桃城武渐渐正离我远去。

方才他抓住谢御的腕时,大概便知道谢御有内力。

酉时去了左相府,左相听明缘由,一拍桌子叫道:“好你个沈斯,竟害到本夫头上来了!”

我见他脸色通红,便不再说什么,起了身道了句:“左相,即来之则安之,这段日子左相便好生在家里同几位夫人歇着吧,小人告退。”

自相府出来,底下便是谢御之事,我亦并不知如何可以让谢御去自废武功,想着明日再去问问刑部陆恺有何无甚苦楚的法子来与了她。望着这月色,差人拿了碗沉了年的状元红,送去给谢御,想来亦可在剩下无几的夜里驱寒。

如此过后,我见天色不早,便回了简舍预备浅眠一晌,待明日再同圣上一议谢御后事。

却不想上了榻大约只过了半个时辰,便有人来拍我的门。

开了门竟见那管狱的小卒站在门外对我道:“大人不好,那谢御喝了酒便将碗摔在地上拿那碎瓷片割了两腕,不是要寻死去了!”

我大惊,胡乱披了件衣裳便同他去往谢御那里。

到时却见谢御扯了破布已将伤处包扎妥当。

“这,这是要为何?”我急急叫道,“圣上那边……”

“他现今知道我有武功,近日不叫人替我废了,明日便是差人将我膀子砍下来,我想着横竖亦是个将死之人,废了亦无甚不好,该用的地方早也用不到了。”她道。

“你这又是何苦,无端流了甚多的血,还平白地添了疤,一早便同你说过,我求了圣上现如今只将你的事交与我,你只管安心等。”我拉过谢御的手,拆了她裹在腕上的破布,细细看了看。

“我道也是,便是依圣上的心思,为何那等动铡刀的大事还迟迟无有音讯,原是交了你。不过你也莫忘,我亦将自己的是交与了你,凡事仔细着别存了侥幸。一早我也说过,不过几日京城便再无谢家,你可忘了。”谢御动了动手腕,那口子又淌出了一溪血水。

我连忙将破布又替她扎上。谢御把手收了回去,托着腮看看我道:“见你素日来总有空来看看我,想必是一切都稳妥了?”

我垂下眼睛,道:“是,必给先生留一全尸。”

谢御怔了怔,直直地看向我,良久才道了句:“如此我不甘心。”

我叹了口气:“先生再莫说这些劳什子的话了,我只怕先生一句不甘心便是要将手指头沾着血写了血书给皇上来换一个碗口大的疤。”

谢御笑了笑,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我出了地牢总觉着心神不宁,总也怕谢御真的应了自己说的那方话,竟去求那么一死。

便急急上书,对着桃城武言道,谢御一事不可再拖,望圣上早日明断。

次日桃城武派了身边的一个绿袍小太监唤我进宫一议谢御之事。

于是我惴惴不安地踏进庋书阁,只见桃城穿一袭鹅黄,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见我来了,只问了一句:“你道如何?”

“圣上定觉着谢御不可留,即严惩以示众人,臣窃以为,念其曾为帝师,又辅佐朝政,功不可没,赐以暗鸠便足以为够。谢楚结党营私,革其世职,顾及年迈放其回乡。沈斯为谢楚师爷,在朝无职,流放异地。因其为左相亲侄,左相知情而包庇掩瞒,罪不可赦,连降三级,调任南京吏部。祝赭因平叛有功,几日前查得傅源之事颇有渊源,再议。”我将谢御道与我的胡乱背了一通,又抬眼忐忑地看向圣上,“圣上以为,如此定夺,如何?”

桃城眼睛往我这处瞬了瞬,眼神却也漫不经心,摆了摆手:“便按卿所言而行罢。”

我叩首,告退。

是夜,谢御死于暗鸠,无泪无笑无甚言语,只对我深深一揖。

我命人将谢御抬回谢府,亦好让谢楚在临行前一观谢御最后姿容。

谢楚见到尸首未寒得谢御,终是忍不住在谢御身边痛苦一场,而在早已晓清缘由的我看了,那一滴滴泪和着谢御的尸体,怎又岂是一句委屈不甘可言的。

我许了谢楚定将谢御厚葬,亦好去的风光一些,只让他安心养老,不必再忧朝政之事。

谢楚听了,或是触及肺腑,又掉了几滴泪,亲自送了我出府。

我走前,他将什么事物塞在我手中,入骨的冰凉滑腻。

我并未摊掌而看,而是抬手一如谢御走前那般向谢楚做了一揖,跨了步子便扬长而去。待我觉得自己的身影应当早已隐没在一团黑暗中后,让身后跟随的小卒点了火,就着那光摊开手掌。

掌中安稳躺着两块刻了字的翡翠,一块写着楚,另一块则写着御。

两玉皆用红绳串起,在这火光的映衬中,我觉得它像是在铭记这段如血岁月。

我遣了小卒先回去,只身一人在空旷的街上独步。

没了傅源,我只觉少了一位长辈,但到底只是觉得可惜,到后头谢御对我道出实情,我便再无惋惜可言,没了谢御,我觉得,不单在我心中的哪处,还有那庋书阁中,亦有什么地方,轰然塌陷。

谢御便是少了那一颗丹心,倘若果真她为奸臣,亦是那朝中不可缺失的一根梁柱,现下那根梁柱塌了,那天子还在,众臣还在的朝廷,是不是也时日不多了呢。

那晚上我没有回自己的小舍,而是绕了皇宫走了很长一段的路。

快天明的时候,我踏进了宫中,没去庋书阁,穿过那个好几年都空置的东宫后头那片银杏林,入眼便是先前谢御的那方小院。

才二月的时候,檐上的紫藤还没有开花,地上还是碧绿的细草,一几石桌边上三敦石凳,如斯。

不过再没有那个石凳上闲摇着扇的人,合着轻笑为我倒上一盏清茶。

晨曦中,那鸟叫犹显清晰,像是只杜鹃。

第12章 第 12 章

我是个念旧的人,谢御生前,我日日与她照面,虽是闲聊个三二之言,无数交情却是全在这里头了,谢御不过方走,我又如何能自已住不去常常地想她一想,说她一说,然朝中却没个人能够搭得上话,便只看座上那位的脸色行事,所以才总说是官场无情,瞬息间便黑白覆颠。

谢御叫我沉住气,如此方能替她出口气,我照着做了,于是在官场上,我逐渐开始开窍,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便如同昔日的谢御那样,刚正不阿却不至被人抓住尾巴,八面玲珑却不至被人背地里暗说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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