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126)

作者:姑娘别哭 阅读记录

当娄擎在踢打衔蝉之时,花儿一直死死看着。她那时不懂为何衔蝉要去,谷为先对她说:衔蝉甘愿做刺客。

可花儿想,衔蝉怎么能做刺客呢?怎么能做呢?她那样弱不禁风!

下了高墙,花儿和飞奴相对两无言,他们沿墙根默默地走,到了花儿住的客栈,飞奴才道:“我会在京城待一阵子,衔蝉的事,我知晓了。”

花儿就点头,请他万万保重,而后翻窗回去。

一夜无眠,次日仍旧大雪。

客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身披袈裟,眉心一颗红痣,手执一柄铁杖,进门来化缘。这年头以化缘名义混吃食的和尚小二见多了,就不肯给,那人也不恼,转身站到门外。有人来投宿,他的铁杖伸出去,利落一句:“满了。”不许人进。

小二气坏了,指着他骂“野和尚”,他也不恼,只说:“我要一碗素面。”

小二教人去打他走,他铁杖左右一挥,一边放倒一个,显然也无人能近他身。

“我们请这位方丈用一碗面罢!”燕好对小二道:“别为难了,刚好我们也要吃。”

那人闻言弯身施礼,坐在了她们那桌上,眼扫过三人,最终落在花儿的额头,说了一句:“大富大贵之相。”

“我穷惯了,哪里能看出大富大贵呢?”花儿问。

“不可说。”

听起来像故弄玄虚,可花儿仔细看他,坐姿稳健、面相无波,坐在他对面亦能察觉到他通体发热,想来是个高人。她玩笑道:“老头儿,功夫不错,你教教我呗!”

那人闻言看她,虽嬉皮笑脸,但目光炯炯,面相周正,知她故意逗他,就撇撇嘴。客栈内的外邦商人陆续起了,见到三人逐一问好。

那人见状倒是问一句:“与他们相熟?”

“相熟。”花儿点头。

“未来几日,让他们分别请我吃面,我便教你功夫。”

“那我得先知晓如何称呼您?”

“贫僧法号戒恶。”

“戒恶是什么法号?”柳枝笑道:“你这老头倒是好玩。罢了,戒恶就戒恶,这就去办!”她起身走到外邦人前,也不知说了什么,那些人便点头。回到位置上拍拍手:“成了!”

“如何说的?”燕好问她。

“我就说戒恶是我朝大师,供奉他诸事皆宜。”

“那我午间还来。”戒恶将面汤喝完,起身走了。这一日三人无事,便起身跟上了他。他在前,她们在后。只见他一间铺子一间铺子地走,说要给人占卦,自然无人理他。这个怪人,路上偶尔揪住一个人,说道:近日要当心飞来横祸。那人觉得他有病,推他一把走了。

三人在他身后一个劲儿地笑,但也不阻拦他,只是觉得这人怪有趣的。何况跟着他走,也算将京城的铺子逛了一遍。

到了河边,看到湖心有一艘画舫,冬季河面上停着,一边有人在凿冰。远远有人围观,柳枝好奇问道:“这是做什么?”

“白二爷的相好要吃鲜鱼。”好心人指着画舫道:“那是白二爷的画舫。”

诺大的河面上,就他这一个画舫停着,一派奢靡做派,门被推开,一个天香国色的人走出来,身后人扶着她手臂跟出来,与她一起并立在船头。那女子似是觉着凿出活蹦乱跳的鱼有趣,指着冰面巧笑倩兮。

柳枝冷哼道:“什么东西!我去打他!”

“打他做什么!”花儿制止他:“不理他便是!”

“他…!”

“他什么他!”

花儿淡淡看他一眼,心道早晚剁了你那扶人的手!

第74章 74春闺梦里人(三)

那二人还在河面上看凿鱼, 岸上看他们的人好不热闹。有人道:“那鲜鱼别提多鲜,凿出来直接拎到画舫内去,那里头帐暖如春, 做鱼的水早都烧开了,那厨子拿刀片下来, 将鱼肉在开水里滚那么一下,在碗里调好的汁水里蘸一下, 滋,别提多惬意。”讲得别人流口水, 好像那人真看到里面是怎样一番景象了似的。

那戒恶听了半晌,抬腿就往冰面上走, 花儿问他:“老头儿你去哪?”

“化一口鱼吃。”

“你不是吃素?”

“我不吃素。”

柳枝在一旁哈哈大笑:“感情是个荤和尚!”她们不好跟上去, 就让燕好去。花儿则与柳枝退出人群, 寻了个僻静处站着。

“为啥不让白二爷帮咱们混进皇宫?”柳枝问花儿:“那不是容易些吗?他如今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了。”

“皇上也未必信他,但凡跟他沾上关系,定是要被彻查一番的。彻查不怕, 只是有人跟着, 行动就不便了。”花儿道:“早晚会想法子混进去的。”

“那你真不见白二爷?”柳枝又问。

“见他做什么?”花儿乜一眼河面, 那戒恶已走到白栖岭面前似是在与他说着什么,片刻后, 戒恶随白栖岭上了画舫。

良久后,戒恶抹着嘴出来了,燕好跟在他身后, 抱着一堆东西,像他的小跟班一样。见了花儿就撇嘴道:“都什么人!”

原来是那戒恶要为白栖岭卜卦, 白栖岭竟同意了、要求卜一卦姻缘。那老头做法一样拿出许多东西, 摆了画舫一地, 口中念念有词,还隔空扑灭了一个火盆,最终对白二爷道:心上人就在眼前。白二爷一高兴,赏那戒恶吃了鱼,那鱼果然是看热闹的人说的那样吃的。吃了鱼又上他银子和好些东西。

柳枝闻言气不打一处,当即就想爬树射那白栖岭一箭,转念一想,花儿早晚要收拾他的,就哼一声,跟在戒恶身后走了。

燕好则对花儿道:“那二人看着倒像有点情谊,白二爷讲话也含着糖似的。”

“算他有出息!”花儿哼一声,也抬腿跟在戒恶身后。燕好继续与她说:“那画舫凿鱼却也不是因着那贵女要吃,是皇上想吃,命白二爷办这趟差。说是宫里人没有白二爷办事稳妥。那鱼八成要凿几日,皇上要吃最大的。”

“让他凿去,且不管他。”花儿看了眼前头的戒恶:“刚巧碰上这么位神人,跟在他身后多熟悉熟悉京城倒是十分稳妥的。”

柳枝捂嘴笑:“你是没见那老和尚摆阵,八成就是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

“那岂不是更好?江湖术士那一套咱们若是学到了,许是在京城也能快点施展开拳脚了。”花儿小跑几步跟上了戒恶,老头儿吃得开怀,还兀自念着:那白二爷是好人,天庭饱满亦是有福之相,为人慷慨定会大富大贵。

“他不过给你一条鱼吃,给你几两碎银子花。”花儿在一边插科打诨,那戒恶却不恼,又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继续走街串巷。

得益于戒恶的行为,花儿三人这一日把京城走了个遍。京城比燕琢城大上不知多少,但也讲求风水,上风上水住的是达官贵人,下风下水住的是贫民百姓。路过城北谷家老宅之时,看到门口的枯草根都被雪埋住了,墙头住了许多鸟窝,那“满门忠烈”的牌匾应是时常有人擦,那四个字在雪中格外瞩目。

戒恶在宅子前站定,微闭着眼在思索什么,过了许久才睁眼摇头道:“这里戾气太重。”

柳枝指着那牌匾上的字:“那上头写着呢!满门忠烈,哪里来的戾气?你这老和尚惯会胡说!”

戒恶也不解释,又打头里走了。花儿再抬头望一眼,仍旧觉得讽刺。那时听闻娄擎在谷大将军死后提笔赐了这块匾,就觉得其人之恶、其心当诛。她多想砸了那匾,最终却也只是看一眼。

戒恶吟唱起来:忍得今日苦,方解来日忧。

花儿也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唱,倒也觉得应景。路过一座破庙,看到阿宋正在教别人乞讨:要饭么,得可怜点。当然,大家都是可怜人,只是要再可怜一点。脖子缩进去,手颤一点,看人眼神怯一点。碰到达官贵人踢两脚,踢了便踢了。那是命好,达官贵人怎么不踢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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