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137)

作者:姑娘别哭 阅读记录

像从前每一次一样,他们无需多言,但一切都懂了。照夜量过了,片刻没有耽搁,转身走了。小太监跟在他身后,看他脸上的伤,说道:“那位就是这样的。厌恶宫里的人。”

“无碍,不疼。”

小学徒上前为他擦拭,紧着赔不是:“适才真不敢进屋,那位就是传言的…”

“没事。”照夜道:“已量完了,尽快选了料子开始制衣。”

他又走出那深深的院子,坐上马车,经过那长长的巷子。心中想着衔蝉适才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放她不下。

“真美。”小学徒突然道。

“什么?”

“那姑娘果然美。”

照夜想:可惜你没见到她自由的模样。她从柳条巷走出的时候,冰天雪地都能为她绽出一朵花来。

柳条巷早已成了他们之间很久远的事了,照夜却在回去的马车上不断想起。这一日午后,铺子里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讨饭的小阿宋,在他门口讨饭,他给了些吃的,小阿宋拿着馒头走了,逢人就夸:那裁缝铺的衣裳真好看!

另一个,照夜没想到他会来,是飞奴。

飞奴大摇大摆走进来,说要做一件衣裳。二人都不敢有异相,上一次分别之时太过惨烈,以至于如今照夜还在感激,感激飞奴救他一命。而少时情意更如涓涓细流,抽刀斩不断。

量体之时飞奴脱掉外褂,照夜闻到他身上的异香。之前花儿说过,飞奴依稀是不太对劲,身上有异香,三年过去了,异香仍在。

小学徒出门跑腿,店内只余他二人。

照夜拉开飞奴的衣襟,看到里头密密麻麻的伤口,又摊开他掌心,看到厚厚的茧。

“从军了?”他问飞奴。

飞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对照夜说:“那日在灯市见到你不敢上前打招呼,今日索性来了。”

“要在京城住多久?”照夜问。

“事情办完就走。”飞奴道。

“何事?”

“我不问你为何来京城做裁缝,你也不必问我来京城何事。你知道的,这些年我做的事,都是掉脑袋的事。”

“再过五日,太后大寿,会从宫中出来。是为此事吗?若是为此事,信我一句,来日方长。”太后何其厉害?既然敢出宫,定是做了万全准备,若飞奴真有着这样的心思,恐怕要身陷险境了。

“非也。”

“那就好。”

照夜拍他肩膀:“兄弟,我真想你。”

飞奴则像从前一般:“照夜哥,活下来才算真本事!三巷的人,我要与你们一同救下。今日先这般,我先走一步。”

飞奴出了门,向外走,走了一段路,经过了白家的茶楼。白栖岭刚好打帘子出来,见到飞奴明显一愣。二人打了个照面,飞奴本以过去,脚步慢下来,转身拐进了茶楼。

白栖岭对懈鹰道:“吩咐给他上茶,上好茶。”

“是。”

白栖岭又想起霍言山来,他久未露面,雄踞一方,人北境如何打,他都按兵不动。他早已褪去了少年意气,懂得了隐忍。

只是这一遭他究竟为何派人来京城呢!

第81章 春闺梦里人(十)

白栖岭转身踱步进茶楼, 见飞奴正安心享用他的好茶。说书先生正在讲江湖故事,讲的叫一个唾沫横飞眉飞色舞。飞奴记得花儿素来喜欢听书,她听书之时摇头晃脑, 过后还要盛赞那些江湖义气。那时她才多大,一张脸还未长开,满脑子奇闻逸事。

飞奴也听得入迷, 待说书先生去喝水, 他才慢腾腾问:“楼上可有雅座?”

小二答:“余一间。”

飞奴便起身上了楼。

在京城之中,他是一个无名之辈,加之穿戴着实朴实,即便人多眼杂他亦不惹眼。穿过热闹的茶座之时, 甚至都没人抬眼看他。待他推门进去, 见到白栖岭早已坐在那。

二人并未寒暄, 飞奴拉起衣摆坐到他对面,顺手接过白栖岭递来的茶杯,喝一口, 泯了恩仇。飞奴少年时嫉恶如仇, 每每看到那些横行的老爷们心中总有怒气, 总觉着这世道早该被砸烂。

那时白栖岭野猫之死,将他推上了为匪的路, 他由此恨了白栖岭很久。真相大白之时, 只恨自己痴傻, 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还恨我?”白棋林问他。

“不恨了。原是误会一场。”飞奴比从前沉稳, 目光亦褪掉一些狠戾,但究竟变成什么样的人, 白栖岭反倒看不透了。

“你来对付太后吗?”白栖岭问飞奴。

“此其一。”

“太后寿辰并非好时机。”白栖岭压低声音:“不信你且先按兵不动瞧一瞧。”

“你为何与我说这些?”

“因为单凭任何一方, 都动不了太后。霍将军一定与你讲过, 太后身边高手如云,尤其每年寿辰,更是戒备森严。”

“你为何要帮我?如今你风头正劲,在京城不输朝廷大员。我朝没有你做不得的生意,就连鞑靼也只与你交好。莫非,你与谷家军…”

白栖岭咳了一声打断飞奴的话,后者适时住嘴。飞奴本不打算在太后大寿真正动手,原本就只是为试探。如今听了白栖岭的话,决议将试探也停下。

如今这天下,看似被君主压制,实则有多方势力盘踞,暗潮涌动,想杀他母子的人多了。

飞奴饮下一杯热茶,起身对白栖岭抱拳,走了。

懈鹰从窗子看他踏雪离去,脚印很浅,就对白栖岭道:“功夫很好。”

“嗯。”

“二爷为何要帮他?”

“帮他就是帮自己。”

霍家人捉摸不透,那一年众路围剿谷家军,霍言山派飞奴千里迢迢赶去与谷翦做了一个交易,说是交易,似乎是给谷翦吃一颗定心丸。

在谷翦死后,朝廷欲一鼓作气消灭谷家军,霍言山在西突然起义,打了个措手不及;后又派采买将盐带出狼头山。三年来这宗生意一直没断。

霍家人洞悉世事,知晓谷家军在北牵制,他在西才能休养生息。双方没了一方,这天下恐怕大势恐怕就要倾了。刨除这一层面,霍家也自有大义傍身。

且先不论当朝母子倒了谁掌管天下,当务之急便是先要这母子倒了。

如今的京城里,即便下着大雪,也有许多人猫在角落里。市井之内不敢高声语,恐惊了权贵。唯有那河月街上热闹,抚琴的指尖快拨出了火花,弹琵琶的更是激昂。白栖岭从茶庄出来径直去了河月街上的风月楼。

这一日风月楼里要打武擂,在大堂里早已搭好了擂台。这武擂是达官贵人们嚷嚷着要摆的,说是听曲儿听腻了,要看姑娘们厮打。老鸨则堆笑道:“姑娘们厮打哪里好看?不若老爷们打一打,答应了咱们红鸢姑娘陪酒。”

老爷们的劲头便来了,这一日来到风月楼里都是短打扮。也有公子哥们闻讯来了,见自家老子喝着花酒,平日在自家府上吃饭都恨不得丫头喂的人,如今摩拳擦掌要赢那红鸢一笑。

这倒是新鲜。

那“贵客”又来了,坐在角落里,叫了一坛酒,那顶小轿孤零零停在对面。贵客不好女色,又偏好在风月场里喝酒。这一日看武擂,倒是感兴趣起来。要老鸨找人将他的小桌搬到前头去。他的随从说自家老爷要就着肉博声下酒。

这倒是有趣。

白栖岭去他旁边坐,偶尔打量那“贵客”一眼,那贵客则看不见一般,不曾与之回应。

花儿是在此时进来的。

老鸨见是姑娘就要向外赶人,柳枝瞬间横在前头:“不是打武擂吗?男人打得女人打不得?”

老鸨见这三个姑娘不太好惹,后面还跟着一个和尚,这阵仗在京城倒也不多见。赶人不是,不赶人也不是。

花儿见状径直向里走,口上说道:“才来京城几日就听闻红鸢姑娘的美貌,今日我们偏要与红鸢姑娘喝酒。”

满风月楼的权贵老爷、王公贵族们都看着这四个不速之客。那带头的姑娘脚踩一双黑靴,一身绛红的打扮,颇有一番英气,实在是好看。索性招呼老鸨:“几位姑娘不怕与男子动武,你倒是操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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