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14)

作者:姑娘别哭 阅读记录

衔蝉手比别人巧,又识字,很容易拿到差事。她很是开心,记账和制墨,都有她喜欢的墨香。旁人是为了糊口,她是因为喜爱。墨师傅发一张绘纸,上头写着一些规制、要各自起熟读背诵,此时有人按捺不住,编排起了白二爷为何要开这墨坊。

这要从燕琢城里早些年的知县说起。

知县有个小女儿,名为叶华裳。生得貌美,知县打小自己带在身边教,毕生所学倾囊相授。那小女儿十来岁的年纪就已熟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亦是样样精通。彼时白府因着是巨贾,花了重金把二位小公子送到学堂去,跟着知县女儿叶华裳一起读书。这白家二公子白栖岭,对叶华裳渐生了情愫。

但白栖岭打小就是个混人,他喜欢一个姑娘,不太懂徐徐图之,反倒把人堵在学堂的巷子口,问人家姑娘:嫁不嫁?

叶华裳年纪还小,哪里懂得男女情爱,被他吓哭了,转身去父亲那里告状。说那白家老二是个登徒子。叶知县问她可吃亏了?叶华裳道:吃了,被他多看了一眼。

白栖岭被父亲打板子,说他胸无半点墨,竟还想攀高枝。

本以为这顿板子把人打明白了,哪成想白栖岭彻底惦记上了叶华裳。那叶华裳经由白栖岭的凶狠眼神,渐渐懂得了一些事,再看白栖岭,心中惧怕忐忑,却总是空掉一块。若几日看不到白栖岭,人就失了魂一样。她偷偷讲与母亲听,母亲提点她:你呀,八成心里也有人家。可有一点,你父亲为官、白家经商,为官的与经商的,差着十万八千里。换句话说:娶你,他不配。你二人若是想往一处凑,那白栖岭至少要考取个功名。

可白栖岭对功名利禄并不上心,反倒琢磨起捐官来。这个墨坊,说是他开的,实则是要送给新知县,以谋个小小官位。那叶家如今落魄了,小小官位便可娶叶华裳过门。

以上皆为坊间传言,有鼻子有眼,衔蝉听得津津有味,到家后说与花儿听。

花儿呢,眉眼一扬:“那缺德玩意儿竟还是个痴情种!”彼时她正在煎药,烟熏火燎,呛得她眼泪鼻涕一把。嗤笑白栖岭痴心妄想,就他那张瘟神脸,那叶小姐如何看得上?还未张口讲话,目光先杀你三分。行事彪悍,为人暴戾,由里到外,翻不出一点鲜亮的地方来。

她着实厌烦白栖岭,狠狠将他贬损一通,衔蝉在一边听着,待她骂完了方道:“今日白二爷来墨坊,给了我几块墨。见伙计们的衣裳打着补丁,还给每人发了两身衣裳。见我手上有冻疮,还给了一盒手脂。墨坊给的工钱你知道多少吗?”

“多少?”

“不是别人说的十文、十五文一日,是二十文。”衔蝉对此很是感激:“弟弟太小了,吃不饱整日里哭。有了码头记账和墨坊的活计,好歹能让弟弟喝些米汤。他少哭些,我娘多睡些,慢慢养过来,精神就能好些。”

衔蝉有衔蝉的苦衷,她做不来重活,无法像花儿那样风里来雨里去。她身体底子实在是差,累到了就会发热咳嗽。从前想寻个活计,人家嫌她是女娃,总要挑捡她。但墨坊不挑她,墨师傅还夸她心灵手巧,说这制墨,识字的和不识字的制出来的也不一样。

“那白二爷虽然凶相,但我瞧着不像坏人。”衔蝉道:“咱们不是没做过别的老爷家的活计,恨不能将人扒层皮,又舍不得工钱。好歹白二爷舍得。”

花儿觉得衔蝉说得在理,但想到那白栖岭明知山有虎,却偏要她去送死,就觉得这人再大方也是个畜生。她偏看不惯他。

“你厌烦他,还要从他那里讨生计。”衔蝉帮花儿扇风,让火旺点:“最为难的就是你。”

“那有什么为难的,赔笑脸谁不会!”

“今日我还听旁人说:白二爷趁夜黑,把白大爷的尸首扔到乱坟岗了。飞奴之前帮咱们讨的那个哭丧的活,没了!”

“扔乱坟岗了?不怕别人笑?”花儿睁大眼,转念一想:“怕人笑就不是白二爷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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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祸起燕琢城(十三)

白栖岭是个疯人,他将亲哥哥的尸首敲锣打鼓扔去了乱坟岗,又命人连夜拆掉府内的白色帷幔以及灯笼上的黑罩布。而他,站在白府门口,双手负在身后,脸上竟带着罕见的喜气,大声道:“过个好年!”

嚼碎嘴的仆人被打发到霍灵山下的庄子里,再换几个得力贴心的,满燕琢好看的盆景都被搜罗来,白府已然欢天喜地改头换面了。

衔蝉在倒墨胚的时候听到一旁的人道:“说是白二爷要去求娶叶老爷家的姑娘,如今提前准备了。”

衔蝉话不多,别人讲的那些她当乐子听,再过一会儿墨师傅就骂人了,因为那些人倒的墨胚上头的修竹不清楚。这才第二日,衔蝉就见识了徽州的墨师傅有多厉害。怨不得人家制的徽墨被朝廷采买。

天擦黑的时候白栖岭来了,说是小年给大家发些肉和面。东西不多,刚好够一家人饱餐一顿饺子。说完不理会大家的叫好和感激,指指衔蝉:“你出来。”

衔蝉有些怕。

一早的时候听墨师傅说,有人想讨这墨坊的差事,要把她换出去,因为她是墨坊唯一的女子。踯躅到白栖岭面前,低着头看着脚尖,大气不敢出。

“我记得你。”白栖岭道:“那一日在孙府家宴上。”

“是。”衔蝉头更低,怕白栖岭提起让她去伺候的话茬来。

“你嘴可严?”他问。

衔蝉“啊?”一声抬起头,不知他为何这样问。

“回答我,嘴严否?旁人无论使什么手段都撬不开你的嘴。能做到吗?”

“…”衔蝉不知如何作答,只觉得这话太怪。

“白掌柜的意思是,如若交给你些活计,但不许被旁人知晓,哪怕是你母亲、是柳条巷跟你一起长大那几个人,你都不能说。能做到吗?”墨师傅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轻声问衔蝉。

“伤天害理的事…”衔蝉不能做坏事,她打小体弱,算命先生要她行善积德,方能多活些年头。

“抄书。”墨师傅道。

“抄书为何不能让旁人知晓?”衔蝉不懂。

那墨师傅也不多言,把她带进刻胚子的屋子里,顺手关上门,递给衔蝉一本书。衔蝉看了两行,眼睛就睁大,手抖了起来,显然受到了惊吓:“这…这…这是要掉脑袋的…我…”

墨师傅收起书,笑了:“逗你的。抄四书五经。”

衔蝉紧紧捏着自己的衣摆,不可置信地看着墨师傅,后者则拿出一沓书来交给她:“抄吧!”

衔蝉抱着那沓书出门,看到白栖岭的轿子已经走了。拎着肉和面去衙门寻照夜,要他一起来家中吃饭。照夜对她笑笑,把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要她先回去。说是新知县要升堂。

“升什么堂?”衔蝉问。

“说是抓了一个细作。”

“细作?”衔蝉睁大眼,照夜嘘一声:“眼下这世道,内忧外患,有细作混进来实属常事。切勿声张,不然就都没命了。”

衔蝉忙点头,扯着照夜衣袖还想与他讲几句,照夜轻声道:“明儿一早我去你家门口等你。”

“好。”

夜里打更,飞奴惊又去喂鱼。这行为着实诡异,花儿悄声问他:“那鱼你自己不吃,全喂了这猫了,你是不饿吗?”

飞奴也不做声,只是伸手摸了摸那猫。那猫再凶,喂这几次也与他相熟,不再对他躬后背炸毛。花儿多少了解飞奴,耐心劝他:“飞奴哥哥,它之前挠了你一把,因为它是畜生。你休要与它生气,人不能跟畜生计较,你说是吗?”

“嘿嘿。”飞奴拍了她脑袋一下:“想什么呢!我是打算伺候好它,回头自有用处。听说白府要换一批家丁,那老管家是个怪人。有人偷偷与我说老管家会让这猫认人,猫喜欢谁,他就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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