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54)

作者:姑娘别哭 阅读记录

衔蝉记得她醉酒的那个晚上,她的舌勾缠他的,他说了几次该走了,她都不许他走。那种绵密的痒在躯壳里蹿动,她彻底跌进他怀里,紧紧揽着他脖子。

花儿一回头发现二人不见了,就掉头回来找,走到营帐这里听到里头窸窣的动静,以及衔蝉轻轻的叫声。她不懂,以为衔蝉怎么了,大喊着就要进去:“衔蝉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衔蝉慌张应她,待她推开门进去,看到他二人背对着,脸都红透了。

花儿倏忽一下懂了,忙捂住眼睛退出去:“对不住对不住!扰了你们好事!”

衔蝉追出来拧她嘴:“快别喊了!再喊来人了!”她动手将乱了的头发拂下,在春风中一派好看。花儿都要看傻了,木呆呆问道:“是不是快要吃你俩喜酒了?”

“再过一两年。”照夜指着面前的大营:“知县说往后只能住这,每20日能回一趟城。若是眼下就成亲,恐怕要坑了衔蝉了。”

他带着她们在大营里走,他们儿时好奇过这大营,但那时只要一走进,那士兵的刀矛就举起,只能远远看着。如今走在这大营里,看着对岸的烟火,个中滋味无法言说。

新知县摊上这档子事,文官被迫干起武官的活计,拿着那舆图唉声叹气。再看一眼新征的老弱病残,更是火上加火。然最气的还不止于此,起初以为月俸按月发,每个月都那样多,后来才知那月俸一年才发一次,只有那么多。中间不知被谁克扣了。

新知县是在京城得罪了人被发派到这里的,很久萌生退意,见此情形,更是打了退堂鼓。逮着照夜这么一个可用之人,便换着花样使唤他。

照夜把这些说与衔蝉她们听,又再三叮嘱:“夜里不要出门。你们看到那边吗?原来沿河分布防守点,每丈十人。眼下只有两人。不定何时鞑靼就顺着小路进城了,万一在城里惹下麻烦,朝廷不敢言语,吃亏的都是百姓。”

“他们敢吗?不是说要和亲吗?给了他们那么多钱,小公主嫁过去,连叶华裳都要嫁去,会说话不算话吗?”花儿问。

“兵不厌诈。”照夜说道。与她们分别前,拉着衔蝉的手不想松开,要衔蝉答应给他写信送到驿站,每一日会有人去取。二人腻了很久才分开,花儿躺在那嚼草根等着,看他们如此心内琢磨来时衔蝉说的话,比起那些来,她更想知道那丫头究竟摸白栖岭哪了。花儿算是找到乐趣了,看白栖岭恶心得直吐,就觉着燕琢城的春日可是有些乐趣了。

回去路上衔蝉忧心忡忡,悲悲戚戚哭了,担忧照夜有什么不测。花儿哄了半晌才好。

她二人都不开怀,阿虺整日在白府、飞奴去了霍灵山、照夜来守大营,好像前一日众人还在谈笑风生,这一日热闹已然散尽,心中生出一些凄凉来。

然最怕的还是没有奔头。眼下的日子看似有一些奔头,可禁不起细想。从前总说天子换谁与我等屁民不相干,然真到了这一步,竟是连带着把燕琢地底的泥都扯起来了。不定哪一天,他们就连生活的地方都没有了。

花儿想与衔蝉说说她抄的那些东西的事,又怕给衔蝉平添烦恼,就忍住了没问。她知晓症结都在白栖岭那里。他从京城回来,带回了那些东西。那些东西在京城被发现要掉脑袋,干脆带回到皇帝鞭长莫及的燕琢城里来。那白栖岭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低贱的商户,却着着实实参与到党羽之争里去。

花儿为了那张纸上的字一次次往外跑,不敢逮着一个人问,只能这人问两个,那个问几个,费了好大功夫才明白那纸上写的是什么。那一刻带给她的震惊和惶恐,到现在都未消散。是以她总是要问:衔蝉去不去京城?她不怕衔蝉去京城,若是好时节,去便去了。但眼下,若是衔蝉去了京城,那很可能就是送死了。

是以花儿希望照夜和衔蝉成亲,希望她能有很多银子能把衔蝉救出来。她甚至想过去求白栖岭,又怕白栖岭发觉事情败露,将她二人随意处置了。最要紧的是衔蝉,她不言不语,但颇有主意,好像整个柳条巷的人都如此,生得一个贱命,却偏偏都长了硬骨头。

她试探衔蝉:“你喜欢京城吗?”

衔蝉点头:“京城民风开化。”

“若真有一日,能有那样的盛世:女子读书、做官、为天下为民说一句话,你会去考科举吗?”

“我会。”衔蝉无比坚定地看着花儿:“花儿,我们都深知这世道不好。原本这与我们没有干系,可当小三弟被偷走,我知晓他很可能被人吃掉那一刻起,我明白了,这世道不好,没有任何人能逃掉。我们必须去争去斗,才能让那些人不吃人。”

“衔蝉…”花儿哽咽一声握住她的手:“衔蝉你放过自己吧!”

衔蝉摇头:“我不。我偏要跟他们斗。”

自此花儿知晓衔蝉去意已决了,哪怕她爱着照夜哥哥还在这里,她也仍旧会走的。衔蝉被白栖岭灌了迷魂汤,坚定地认为那样的盛世一定会来。花儿不懂那许多大道理,她见到的只是一页纸,那页纸不是朝纲,她甚至不知前言后语,但她依然窥到了他们的未来。

花儿无法入睡,在她的梦里,他们已然四散到天涯,他们都是野草,在世上飘啊飘,不知会落到哪一片荒原,结什么样的种子,可能这一世都开不出花来。

白栖岭去饭庄之时看到花儿耷拉着脑袋,好生训了她一通。说若你是这样跑堂的,那你趁早离我饭庄远点。花儿也不顶嘴,丢了魂一样。白栖岭捏着她腮帮子要她抬头,她偏不看他,跟他置气:“白二爷倒是厉害,把我身边的人都要带走。京城就那么缺人?你找不到可心的人用?”

“你要觉得无趣,好好求我,我倒也不差多带你这一个。”

“我不去。我有阿婆要照料,还有阿公要找,我去不了京城。”

“你阿婆无非就是一口吃的。”白栖岭竟说服起花儿跟他走来。他想,京城风险重重,勾心斗角刀尖上讨生活,带上她多点乐子,死了拉她当垫背的,多好。

“不去!破京城谁稀罕!”花儿脸一扭,挣脱他手,气哼哼去收拾碗筷。白栖岭哼一声,端起了架子:“开河的鱼好吃,你得空跟阿虺一起给我捞鱼去。”

“您是主子您说了算,您说捞我就捞!”

下一日花儿起了个大早,随阿虺出城。

白栖岭要吃鲜鱼,命他们去城外河里捞。此时额远河已全部开化,潺潺流向远方。城外的树林也开满了花,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二人卷起裤管下了河,阿虺下了好大一张网。这河是官府地界,他们不敢来,白栖岭要他们随便捞,只说若是有人问责就报他的名号。

开春的鱼按理说不大,但上一年冬日里发生许多事,官老爷们吃鱼少,一些小鱼崽在冰冻的水下暗河里长成了大鱼。阿虺网一下,鱼就扑腾腾地跳,好不欢腾!

花儿喜欢看鱼蹦跶,她准备多捞一些,厚着脸皮跟白栖岭讨几条,回去给阿婆煮汤。

打春了,阿婆的身子骨见好,但神志不常清明,总是念叨阿公,说梦到阿公了。花儿因着阿公的事始终记挂着,整日去商队里托人帮忙找。她也曾问过白栖岭,阿公究竟去哪了?白栖岭则反问他,一个男人的脊梁应不应该断?

花儿不懂他的意思,她只想让阿公回家跟阿婆团圆。二人正在捞鱼,看到前头一匹快马跑来,径直跑向了城门。

这当口朝廷的每一封急报都要人命似的,那快马进城,燕琢人都跟着马的方向跑,想看看究竟有何事。马一直跑到府衙,紧接着衙役关了大门,里头毫无动静。约么半柱香,人出来了,身后跟着知县。这知县因着大营的事已然愁白了头发,此刻出来后背也佝偻下来。

花儿和阿虺拎着鱼桶进门,刚好与那快马打了个照面,问城里人: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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