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84)

作者:姑娘别哭 阅读记录

自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那头谷为先带人追出去,眼见着要追上霍言山他们,却被一群天降的黑衣人围剿。霍言山听到响动,杀了回去,见谷为先身处劣势,趁乱之中二人对视,霍言山对他抱拳:谷兄,后会无期!转身离去。

霍言山与谷为先,二人年少时曾辩天下、辩大儒大义、辩人伦,辩尽能辩之事,虽惺惺相惜却终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霍言山有心杀白栖岭,在动手之时又有了犹豫。霍家人有恩必报,白栖岭千里迢迢随他来剿匪,实属舍命义举。他的刀无法落下,只有将他交与天命。他临行前看到白栖岭奄奄一息靠在树上,心中竟有惋惜之感:若他出身高贵,定也是一方枭雄。

霍言山亦没再回头,奔向更大的天下。

而懈鹰在白栖岭离开前临危受命将江南大仓的粮草运往霍灵山,他依照白栖岭的方式,走旱、水两路,穿林过山,带着人悄无声息地开拔。他从来都相信尽管白二爷只身赴险,但他命硬至此,老天定不会收。唯有将粮草运到霍灵山,天时才会逆行,大昌之年才会到来。

尽管,他们都不知那大昌之年,究竟是哪一年。

而白栖岭,此刻享受着他从前从未享受过的照顾,一个不太细心的“丫头”一边与他拌嘴,一边小心翼翼喂他喝药。唯有此刻他的斗志被卸去大半,内心有股岁月缓平清净之感,与此同时被卸去的还有他的杀气和那一身傲骨。

傲骨属实所剩无几。

重伤之人喝药要求人、吃饭要求人,就连那小解也要求人。他只要有动作,浑身上下如有挫骨扬灰之感。此时唯有求人。

可要求的人,曾偶入他那不堪的梦,那梦起初很寻常,他醒了骂一句“晦气”便作罢,如今却清楚记起来了。又因为那时不知自己死活,与她打下那个莫名其妙的赌,如今想起亦是可笑。

白二爷别扭起来。每当有求于人便咳一声,可对方又拿捏他,他不认真唤她名字,她便不理他。

于是他:“孙燕归。”

“喝水。”

“说点好听的。”花儿终于逮着机会在白栖岭面前耀武扬威,偏要敲碎他一身傲骨。她多少有点得意,那凶神恶煞的白二爷求人还真别有一番风味,譬如当下,他酝酿说什么好听,着实酝酿许久,最终道:“你倒的水好喝。”

“让你夸我,你夸水作甚?”花儿坐在他床边嬉笑着看他,手欠之时戳他胳膊上的剐伤,他咝一声,她就笑。白栖岭不矫情,她也就宽了心,渐渐爱对他伤口出手,有时也为了试探那皮肉是否还有知觉。

都有知觉,除了吓人。

白栖岭实在说不出好听的,花儿为难够了,就为他倒水。她看他喝水与旁人也不同,大口大口喝,喝一口水,喉咙里咕咚一声。花儿总对那“咕咚”声好奇,目光就落在他随之滚动的喉结之上。

她也想到她做过梦,起身之后也是一句“晦气”。晦气归晦气,如今心平气和看一眼白栖岭的皮相,就渐渐发觉他凶相归凶相,但眉眼其实生得好。

两道峰峦浓眉,一双幽深眼,半垂眸之时敛了煞气的确称得上好看。嗐!花儿掐自己一把,照顾他八成太无聊,她竟研究起他的长相来了。

白栖岭喝过水,看到她的手。实在是粗糙,但他那脏梦里,她的手握着他的夺命棍棒,他身子倒是一紧。不恶心,一点不恶心。

二人各怀鬼胎,花儿意在“折磨他”取乐,而白二爷暗暗想起了不可告人的。

花儿起初对此毫无知觉,直到他醒来第三日,在她坐在他床头看他喝水之时,他的目光落在她唇上,停留片刻,人不知在想什么,转眼翻脸,让花儿滚出去。

花儿突遭这般无礼,梗着脖子与他吵:“照顾你好些天!你让滚就滚!”吵完还用力拍打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白栖岭“老脸”一红,有苦难言,在花儿的眼停在高起的被子上的一瞬间翻过身去,大声道:“出去!”

花儿以为他他哪里伤了,上前扯被子要看,白栖岭用力攥紧被子,但他重伤未愈,哪里拽得过她!

从不低头的白二爷此生没这般低三下四过,语气软了,对她说:“你出去,你不懂。”末了加一句:“求你。”

这声“求你”让花儿心痒痒一下,但她仍顾不得那许多,一心担忧他伤情,一狠心扯开了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额远河硝烟(十二)

若人当真能拥有夺魂之力, 那此刻当是白栖岭最想夺取花儿魂魄的一瞬。他竟是不知一个女子会有此等蛮力和愚笨的头脑,当他身体暴露在外之时,二人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那巨物, 昂然挺立, 青筋暴跳,花儿还未看清, 白栖岭已经拉住被子一角将将盖住。那山匪剐他,竟给他留了全身。也是积德行善了。

“咦。”花儿咦了声, 才想起“非礼勿视”, 将被子丢回去。她想, 那盎然立着的东西, 怕就是小丫头爬床攥过的东西,怕就是令白栖岭呕吐不止的东西。

她从未见过白栖岭脸红。

那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白二爷, 脸红起来亦能与关公相较。他脸红,花儿也脸红,站在那憋了半晌,最后来了一句:“晦气!”

白栖岭闻言急火攻心, 想起身与她争辩,才支起身体又缩回去, 那物件有诸多不便, 他又不能收放自如,更遑论起身瞬间周身伤口锐痛, 他深吸一口气, 吃了这个哑巴亏。

但心中多少不服不忿,对花儿道:“该说晦气的是我!”

“你又没看到脏东西, 你晦气什么!”花儿拿起一块帕子丢到支起的被子上, 在白栖岭看来这动作简直是对他进行又一次羞辱。那么一小块帕子, 那么小。

白栖岭头一次在与人的交战中一败涂地,毫无反抗之力,就连他那好斗好胜不讲道理的脾性在此刻也土崩瓦解,他想不出任何一句能令他迅速反败为胜的话来。

花儿管不住自己的眼,又偷瞥一眼。在灵庵见过孙老爷那吓人狰狞的不完整之身,那时她着实被吓到,觉得恶心。今日见到一根完全的,虽未看清,却也可解些许疑惑:原来没被割的长这样。

她年少无知,并不如白栖岭那般多少知晓些,见白栖岭通红着脸叫嚷让她滚蛋,她哼一声,端着盆出去了。

校场上都在有序忙碌,照夜在扶着墙走路,花儿走过去搀扶他,问他可好些了。照夜点点头,兀自念叨:“我没保护好少将军,这些日子都睡不好。从前保护不好小三弟,如今保护不好少将军。大将军不怪我,我自己怪自己。”

“怪自己做什么?休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花儿用力搀着他,为他寻个地方坐着,而她坐在一边为他打扇子:“照夜哥,你心事太重了。小三弟的事怪不得你,少将军的事也怪不得。那一日那般情形,你又当如何又能如何呢?”

“只是…”

“我知道,少将军对咱们好,是以咱们就该接着打仗。少将军命大着呢,不会有事。依我看,少将军跟白二爷一样,都是老天不爱收之人。”

花儿说完这句,脸蓦地红了,牙齿咬到舌头,忙捂着嘴愣了半晌。照夜看她这般就问:“怎么了?”她捂着嘴跑开。

她长到今时今日,终于在咬舌的一瞬间开了窍了。坐在那天梯上先是骂自己鲁莽,不该掀那白老二被子;接着又怪自己眼神不好,索性也看了,怎么不看清楚些!转念一想:我看这个做什么!我八成是脑子坏了!

她坐在那胡思乱想,就没想到一件事:她如此这般,许是春心动了一些。如那林间草木,随风起波涛,风静树止,万事万物它皆有起因。她没想到这个,只当自己是没见过,是以好奇,见到了,是以震惊。

二九年华,懵懂无知,饶是想到天边去,都想不到自己是在思春。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