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酥衣(117)

作者:韫枝 阅读记录

“是前方的军情吗?”

她问。

魏恪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点头:“是。”

不过转眼间,他又立马道:“夫人千万莫要担心,二爷正在玄临关处御敌。如今只是遇见了一些小问题,并不碍事的。”

郦酥衣抿抿唇,往后稍稍退了半步。

“我知晓,我只是在帐中有些不安心,心中堵闷,便出来透一透气。”

她的声音很柔,很轻,宛若一道微弱的风。

“既是无大碍,那便好。”

即便不用魏恪说,郦酥衣也知晓。

如今西蟒出兵,军中正是混乱之际,自己不应该出现在此处。便在她侧了侧身、欲离开之际,忽尔又听见一道急匆匆的马蹄声。

“报——”

那人身形匆忙,浑然没有注意到一侧的郦酥衣。不等魏恪着急阻拦,那人已径直扬声道:

“前线急报——魏大人,沈将军被困玄临关中,亟待增援!”

郦酥衣脚下步子一顿。

“报——”

“报——”

又是两匹飞马。

“报——”

“前、前线急报——沈将军误中西蟒贼人奸计,被西蟒人追击,如今正逃离玄临关,欲朝箜崖山方向而去!”

“报——我军已撤离玄临关,此去将士折损、折损十之有三!”

“报——我军在沈将军的带领下,暂避于箜崖山中,此去将士折损……十之有五……”

“报——”

魏恪再也禁不住,立马发令,增添一批精锐,前往箜崖山中救援。

军令如山,又怕西蟒贼人趁乱夜袭,魏恪不得离开军中大营,只能眼睁睁看着救援的军队远去,心急如焚。

军报传来时候,郦酥衣全程都站在一侧。每传来一道军报,她的面色便白上一份,听到最后一份,恰是魏恪整军发令之时。

有将士看出来她面上的担忧与惊惧,上前,宽慰她道:“将军夫人莫要慌张,如今前线只是出了一些小问题,您无须担忧。我们将军十三岁便参军入伍,自拜上将后,领兵作战不计其数。无论大小战役,从未有过败绩呢!”

“是啊是啊,夫人您莫要忧虑,沈将军足智多谋、运筹帷幄。您快去帐子中歇息会儿。用不了多久,将军定会大胜而归。”

周遭将士连连应和,皆对沈顷很有信心。

唯有知晓真相的郦酥衣面色煞白如纸。

她面上毫无一丁点儿血色。

因为她已经知晓——今日定是沈兰蘅在指挥军马作战。

他先前,虽被她与沈顷逼着学了些军书,可那些都是纸上谈兵之说,从未有过实战经验。

如今是他想要装作沈顷,却原形毕露,发出了错误的军令,导致沈家大军深陷重围。

听着周遭那些将士的话,郦酥衣只觉得耳熟。隐约之际,似有道清亮倔强的女声穿过幽深的夜幕,直朝她耳畔袭来。

迎着夜风,那声息道,声音里满是骄傲:

“我家郎君他忠君爱国,骁勇善战。十三岁随父参军入伍,年纪轻轻便拜上将,被圣上亲封定元将军,统帅二十万沈家军,镇守西疆。”

自拜上将,他统帅西疆战士作战三十二场,无一败绩。

如今夜色如潮,汹涌而来。

郦酥衣面色仓皇。

她的将军,可能要败了。

第81章 081

081章

今夜无雪,军帐之外,一排排篝火甚是明亮。

夜风乍一吹拂,呼啦啦的火光便抖擞不止,星星火粒冒着灰败的烟,直往这乌黑的夜空中升腾而去。

火光映照出她苍白的脸。

魏恪担心她的身子,唤了素桃与玉霜,扶着她进帐。

如今郦酥衣怀有身孕,当下这一具身子是头等重要的事,千万不可出了闪失。

一行人温声哄着,慌忙将她护送进帐。

入了帐帘,随从们又赶忙温水点炭、为她熬制热汤。

郦酥衣身上披着厚厚的褙子,平稳地坐于榻上,看着身前之人忙碌。

来来回回的身影,如同她摇晃不止的心情。

不安定,不安宁。

穿梭的身影令她感到尤为不安。

终于,榻上的女子抬起手,朝外摆了摆。

“你们都出去罢,我想一个人歇息会儿。”

她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一股莫名的韧劲。

此言一出,周遭来回的身形皆是一顿,下人们朝郦酥衣看了眼,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一时间,偌大的军帐中又恢复先前死一般的沉寂。

少女弯身,欲自床边桌上取过杯盏。

许是那杯身太烫,又许是她心神不宁。便就在郦酥衣伸出右手,甫一碰到那杯身之际,忽然,有什么东西自指尖堪堪擦身而过。

“哐当”,清脆一声。

被子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她怔怔地看着地上那一片狼狈的水渍。

此去新春并未有多久,这一场开战之前,除去这间军帐,西疆军营中甚至还充盈着满满的年味儿。便是在正月打碎这杯盏,便是在沈顷出战之时打破这杯盏……

郦酥衣在心里安慰自己:杯子碎掉了没事,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虽是如此,她心却跳得愈发慌,愈发厉害。

她没有再唤下人,苍白着面色,将地上那片狼藉收拾干净。

便就在她收拾碎片之时,似乎听见军帐外隐隐传来几声谈论:

“沈将军被西蟒人追着,已经不知去哪儿了……”

“怎会如此?魏大人不是已派精锐前去增援了么?”

“西贼重重围剿,我军深陷重围,逃入箜崖山后,便找不到人了……”

“逃?有沈将军在,我军又怎会败?!”

“……”

冷风送来那些声息。

再度将帐中之人的面色吹得煞白一片。

郦酥衣躲在帐中,手里头紧攥着给宋识音的回信,几乎一整夜都未阖眼。

她在军中大营,军报传来时魏恪又刻意避着她,郦酥衣自然不知晓沈顷那边发生了何事。

她只知晓,沈兰蘅代替沈顷下了错误的指令,致使玄临关大败,前去作战的沈家军被西贼连连围剿,追击到了距玄临关很远的地方。

郦酥衣独坐在帐中,看着日头一点点升起,又一点点落下,心惊胆战。

她不知数了多久的日落。

终于,便就在这杳无音讯之时、在这所有人都放弃了希望之迹。

沈兰蘅一身鲜血,回来了。

……

那是一个黄昏。

西疆上下沉寂万分。

郦酥衣来到西疆有些时日,却从未见这边的大营这般沉寂过。天空灰蒙蒙的,霞光也毫无往日的生机与神色。彼时她正独坐在军帐中,因是玄临关出了事,旁人也不敢贸然上前打搅。暖盆中的热炭仍滋滋烤着,生起几分焦灼不止的烟云。

便就在此时,一贯寂静的军帐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声。

有人兴奋,喊叫道:

“是将军——”

“是将军!沈将军回来了!”

“大将军回来了——”

这一声声,仿若终于叫她找到了魂儿。郦酥衣匆忙掀开褥子,自榻上走下来。

她甫一掀起那厚实的帘帐,迎面便是那鲜红如烈火的战马。红鬃马之上,一人袍染鲜血,左手拖着那沉甸甸的铁剑。

锋利的剑刃之上,染满了骇人的鲜血。

有些血迹已经发干,成一片黑褐色。沈兰蘅衣袍上有些血迹也已泛黑,整个人看上去奄奄一息。

他是被烈鹰驮回来的。

惊喜之余,周遭将士更多的是担心与骇然。

“大将军……”

沈顷足智多谋,剑术超人。

是何人将他伤成了这副模样?

是何人能将他伤成这样?!!

郦酥衣听见周遭——有将士倒吸凉气之声。

她方一回过神,还不等迎上前,那马背上的男人似乎感受到她,挣扎着抬起头。

“快、快将大将军自马上抬下来,快去唤军医,未将军止血消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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