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酥衣(127)

作者:韫枝 阅读记录

谁知,入眼第一句,便让她手指一顿。

片刻之后,她激动地唤道:

“郎君——”

彼时沈顷正在军帐里另一张书桌旁,闻言,男人的眼皮跳了一跳,赶忙抬头:“发现什么了?”

毫无征兆的,二人心跳忽然加速。

郦酥衣捧着那本不起眼的话本子,掌心竟有些发热。

“郎君,你快来看。”

沈顷阔步,不过顷刻便走至妻子身侧,迎面扑来那阵熟悉的馨香,正是妻子身上独有的味道。

那是一阵花香。

不知那香气是从她衣上还是发上传来,花香盈盈,甜津津的,却不腻人。

外间春意愈浓,光影斑驳,落在这一方略微厚实的军帐之上。

循着光影,沈顷低下头。目光紧紧跟着妻子葱白如玉的手指,阅读着话本上的文字。

——明安初年,皇宫。

容皇后与胡贵妃,接连怀有身孕。

话说这容皇后和这胡贵妃,乃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妹。二人感情甚笃,又极得圣心。圣上自然大喜,宫中设宴七日,载歌载舞,未有一刻停歇。

这本该是一件双喜临门之事,二人临盆时又恰恰撞在了一起。那日宫中忙碌万分,皇帝更是守在凤仪宫外,期待着嫡皇子的诞生。

可谁曾想,便是在这日,便是在二人皆临盆这日。

大凛出现了幻日奇观。

九天之上,悬有两轮红日,金光灿灿,灼烈逼人。

宫中一片哗然。

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更是令整个皇宫,不,令整个大凛,都陷入一片惶恐不安。

容皇后诞下双生子后,母子三人俱亡。

紧接着,胡贵妃竟诞下一具死胎,本陷入悲痛之中的皇帝大惊失色,当晚,竟将贵妃胡氏以“不详”之名打入冷宫。

紧接着,大凛干旱一年。

国师言此异兆,乃胡氏双生所至,皇帝心中惧之,下令,此后大凛不允许再出现双生子。

看到这里时,郦酥衣已然入神,她双目低垂着,瞧着书卷上那些平静而残忍的字眼,下意识喃喃:

“大凛明安二年,皇帝下令:如若出现孪生胎儿,需立马杀死……”

此言罢,郦酥衣心中“咯噔”一跳,猛地抬头。

她凝望向身前之人。

沈氏兰蘅,才华出众,性情端直,谦润温和,持重有礼,举世无双。

生于——明安三年。

第88章 088

春光笼罩着,少女面色微白。

沈顷甫一垂首,便对上这样一张煞白的小脸——郦酥衣正仰着头,一双杏眸中带着几分震愕与探究,凝望而来。

四目相对,沈顷下意识否认:

“我并非双生子,母亲从未提起过,我有同胞的兄长或弟弟——”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一噤声。

他的面上,霎时浮现上一阵怔忡。

只因他反应过来——母亲?这么多年来,每每提到母亲,自己的反应通常都是长襄夫人。

镇国公府的老夫人,父亲的正妻,他的养母。

在沈顷的印象里,自己自记事起,便养在长襄夫人身侧。

这么多年了,不光是他的养母,就连沈府的其他人,也从未在沈顷面前提起有关乎他生母的一句话、一个字。

有关于她的一切,似乎被人刻意抹杀干净。

沈顷只记得,他的母亲姓兰。

府邸里的下人们会唤她,兰夫人。

幼时,每当他问起来生母时,长襄夫人总会摸摸他的头,道:

“这是老夫人专门为您求的奇药,圣上诏书下得急,明日待祭罢军神后,咱们世子爷便要出关往西疆去了。世子上一次归家,还是在三年之前,待他下次回京,也不知轮到什么时候了。老夫人也是体谅您,担心您一人在这偌大的府邸中孤苦伶仃,想着夫人如若能在这个时候有了咱们世子爷的孩子……”

幼小的孩童还不及桌椅高,闻言,他仰着一张青涩稚嫩的小脸,迷茫地点点头。

后来,再长大些。

沈顷懂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受之于生母。

可当他再问长襄夫人时,对方总会变得十分恼怒。女子横眉冷对,命令着下人,或是抄书、或是打戒尺,而后再将少年关至祠堂,面壁自省。

久而久之,他便不敢问了。

不止是害怕受罚,长襄夫人身体不好,年幼懂事的小沈顷,更害怕会惹得长襄夫人不快,气到对方的身子。

幽幽一道冷风扑面,夹杂着少女身上的馨香,沈顷回过神思。

郦酥衣也瞧出他面上异样。

女子声音婉婉,缓声问道:“郎君可是记起什么了?”

她轻柔的声音宛若一道温柔的轻风,却拂得男人记忆空洞。沈顷努力想了想,却觉得记忆深处是一片空白。莫说是关于生母之事,甚至关于他的幼年、他四五岁之前的所有经历,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似五岁之后的他,是凭空出现的。

没有征兆,没有记忆。

他的一缕魂魄,突然降临到这具躯壳之中。

男人紧攥着手中话本,定下神思。

他的手指葱白,如玉一样干净无暇。若是以往,郦酥衣看着眼前这一双手指、以及这等明媚荡漾的春色,保不齐会心生他想。她与沈顷,向来都是她占据主导地位,她主动索取,主动迎合,将沈兰蘅教与她的一切,都悉数奉还。

沈顷太过于纯洁无暇,却又有几分无师自通。

每当郦酥衣发起攻势时,男人都不免一阵耳红。他俊美白皙的面颊上会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不过少时,他又禁受不住,反守为攻。

郦酥衣太喜欢与沈顷在床榻上亲吻。

但今日,看着他那一根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她却动不起那等龌龊的心思。少女微垂下眼睫,只见着男人将那本话本攥得极紧。

天降异兆,金光幻日,皇后难产,大旱一年。

皇帝下令扼杀京中双生子,原本在襁褓中无辜的幼儿,却因为这一条律令含冤而死……

如此惨无人道,也难怪史书中不曾留有片刻记载。

也让他们“三人”如此大费周章,才从这一本毫不起眼的话本里窥看到当年的只言片语。

也幸亏这是一本不起眼的话本子,才能残存下当年相关事迹。

虽然如此,话本中的故事通常都极具有传奇性,其中故事的真实度,还有待考究。

如今令沈顷面色微变的,是他完全失去了有关幼时的一段记忆。

春风再度拂面,将帐内吹暖了些许。

沈顷缓声,言道:“大约是五岁那年,我生了一场大病,母亲说我高烧不止,父亲几乎请遍了京中所有出名的郎中,可到头来都是药石无医。直到智圆大师出面,给我开了一副药方,也就是每夜入睡前,我必须服用的那一碗药。”

郦酥衣抬起头,望向身前这一袭白衣。

对于这些事,先前她也有所耳闻。后来,在与沈兰蘅一次次的周旋之中,几人才知晓——这一副药,竟是克制沈兰蘅之用。

郦酥衣道:“这些事老夫人曾与我提起过,我还记得,自那一次高烧过后,郎君记忆全无,已完全记不清先前的事了。”

高烧不退,寻僧问药,是在他五岁时。

闻言,沈顷顿了顿,颔首:“是。”

究竟是什么病,能让他五岁之前的记忆全无?

又究竟是什么药,能封存住沈顷身上的另一个灵魂?

“衣衣,或许……”

晨间的风摇曳不止,男人又停顿了一下,忽然道,“或许我才是寄居在他身上的邪祟。”

郦酥衣一下怔住。

“五岁之前,我没有任何记忆;五岁之后,这具身子忽然有了两个灵魂,”虽是极不愿承认,可身前之人抬眼,凝望着她,依旧缓缓道,“关于我的生母兰氏,我并没有任何的印象,但先前你曾提起过,便就在你我离京前往西疆、路过漠水时,他曾着了一个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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