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外男与女子长久共处一室，于礼不合，我想殿下你应该明白，还是请回吧。”

魏元景抬眸看向月儿，月儿目光不容拒绝。

魏元景无奈，他轻轻从程也安手中抽出衣袖，沉默着看了程也安一会儿，才站了起来：“我今夜不眠，有事可立刻喊我。”

月儿应了一声，魏元景这才离开。

出了房间，魏元景看着头顶清亮又遥远的月光，只觉得难过。

他替程也安难过，一次又一次地目睹程也安梦魇，如鞭笞己身，艰涩难以言说，他最无法忍受看见程也安这般模样，脆弱可怜，让人不知如何是好，让人也跟着心痛自责。

更痛苦的是，他也束手无策，他也无力改变。他能做的就是永远守在程也安身边，在他需要依靠时给予依靠，在他想要疯狂玩乐时陪他疯狂，在他想要逃离时带他逃离。

如果有一天，程也安清醒地告诉他，他想让自己带他走，他魏元景绝不会犹豫片刻。

他永远不会背弃程也安。

魏元景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月光，身后的房间安静无声，程也安安好入眠，他离他那么近，他可以守着他，魏元景已经知足了。

这一站，就是一夜。

早上，程也安迷迷糊糊醒来，觉得膝盖格外疼，记忆回溯，程也安似乎记得自己又梦魇了，好像摔了几脚，在院子里乱跑，最后被魏元景抱了回去。

程也安只觉得丢人难堪，又怕自己乱说了什么，魏元景会怀疑猜测什么。

月儿端了药过来，程也安连忙坐起来道：“月儿，昨天我是不是又梦魇了？被魏元景撞见了？”

月儿顿了一下，把药递过来才道：“是，不过他什么也没问，你放心。”

程也安却还是有些不安，他担心魏元景会知道这个秘密，他也隐约害怕魏元景会厌恶自己，他忍不住猜想魏元景的反应，他喜欢的是女子身份的程也安，而不是身为男子的程也安，若他发现，他会怎么样？他会恐惧厌恶吧，他会突然就变了吧，这喜欢本就建立在虚假的身份上，不牢固，不可靠，一旦秘密被知晓，就是破碎的时候，那个时候魏元景会用怎样的目光看待自己？他可能觉得自己就是个骗子，可能会觉得恶心……

程也安抬眸看向月儿，目光浅浅，月儿猜到程也安的心思，低声道：“他只以为你做了噩梦，郡主，不要自己吓自己。”

程也安点点头，仰头一口把药喝了，药苦，程也安眉头一蹙。

月儿本不想告诉程也安这些，不想让程也安担心，可他知道魏元景撞见程也安梦魇，一次两次怎么可能都是梦，他无法再骗过程也安，只能说实话。

今天月儿特意出去买了牛乳糖，程也安吃的药多，药大都苦涩，月儿便每次特意给程也安买了糖抵消苦味。

月儿递过去一颗牛乳糖，程也安接过来含在嘴里。甜味融化，这苦也便没有那么苦了。

第76章 因为我喜欢上了别人

程也安喝了粥，无聊地翻开魏元景买给他的话本，忽然意识到什么，扭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发现这房间虽与昨日住的厢房格局一样，但更大，东西也更多。

墙上挂了一副山水画，对面书架上摆满了书，书案上放了许多书册与书信，卧榻上放了棋盘，木质衣架上还挂着魏元景的外袍……

这是魏元景的房间！

程也安忽然有些脸热，那这被子就是魏元景常盖的被子，他睡着的是魏元景的床……

程也安下意识地往上拉了拉被子，低头去轻嗅，忍不住去想，这被子上应该有魏元景的味道吧？

程也安慢慢地呼吸着，脑海里浮现魏元景的身影，以及他的怀抱，程也安刚陷入神游，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迈步进来，程也安这才想起来没有关门，吓得胡乱捞起一本话本翻开去看，手忙脚乱，却把另外几本打到了地上。

程也安尴尬地抬头去看，魏元景与许鸢正迈步过来。

程也安心虚地垂下眼眸，不知道他们看见了没有，真恨不得当场遁走。

魏元景立即大步走过来，捡起地上的话本放到床边，“小心，别摔下来。”

瞄了一眼魏元景的神色，神色如常，似乎没有发现，程也安松了口气，轻轻应了一声。

许鸢道：“外面，阳光正好，去院子里吗？”

程也安看了看透过窗户撒在地面的明亮光斑，点点头。

魏元景忙吩咐吴通道：“去把躺椅搬到院子树荫下。”

程也安掀开被子要起身，魏元景忙伸手去扶道：“别动，我抱你去。”

程也安往后缩了一下，“不，不用，我自己能走。”

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程也安以为魏元景要把手缩回去，却没想到他上前一步，直接一把抱起程也安：“伤还没好，别逞强。”

程也安愣了几秒，心乱得跳动起来，一时忘了拒绝。

魏元景轻轻把程也安放到躺椅上，头顶是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和他自己院子里那颗梧桐树好像，斑驳的阳光晃动闪烁，洒在身上，暖热又舒畅，这样不热不燥的天气，程也安最喜欢在树下乘凉，在躺椅上睡觉了。

恰好，启竹也过来了，他只是来看看程也安的伤势，却被魏元景喊住了，让他与他对弈。

启竹欣然接受，把棋盘放到树荫下的石桌上，两人开始对弈，而程也安则躺在椅子上看自己的话本，许鸢坐在一侧也在专心看书。

院子里安静地似乎只能听见翻书声和棋子与棋盘碰撞的清脆响声，以及鸟鸣蝉叫声，可程也安却不觉得寂寞单调，莫名地，反而觉得刚刚好，互相陪伴却又各自独立，平凡地像经历了无数次，让人格外心安，而这种感觉一直程也安所渴望的，仿佛可以逃离所有烦恼，做一个普通的只用关心温饱的人。

也许是阳光晒得人发困，也许是昨夜没有睡好，又也许是这个环境让人心安得放松下来，程也安睡着了，清凉的微风吹拂，格外惬意舒服，程也安睡得很沉。

不知过了多久，程也安才恍然醒来，下意识地伸着胳膊抻着懒腰，轻轻哼了一声，却立即打到了什么东西，程也安立即睁开眼去看，对面是熟悉的墨青色衣袍，抬眸往上看，是拿了把折扇的魏元景。

程也安愣了一下，往四处张望了一下，院子里安安静静，只有两个人，空中无风，只有寂静的鸟鸣蝉叫。

程也安瞬间明白什么。

魏元景也有些局促，他刚刚贪婪地旁若无人地盯着程也安，轻轻为他扇风，看他额头的发丝轻轻飘动起落，程也安的睫毛微颤，却并未蹙眉，刚刚他醒来，还发出满足的哼声，这一切，魏元景都在独享。

“也安，午时了，他们去用午膳了，但你睡得很好，我不忍叫醒你。现在阳光有些热了，回房间吗？”魏元景解释道。

程也安轻轻“嗯”了一声，不敢抬头看魏元景，却又偷偷盯着那把画着桃花的折扇，紧张地呼吸有些乱。

魏元景放下扇子，弯腰去抱程也安，程也安没有拒绝，顺从地揽着魏元景的脖子，靠着他的肩膀，心里漫出密密麻麻的喜悦，程也安忍不住去轻嗅魏元景的衣襟，心里感叹，与被子上的味道似乎一样，清爽如山风，令人向往。

就这从院子到房间的短短的一段路，程也安就已经快沉溺进去了，他快忘了自己是程也安了，也忘了他从来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魏元景把程也安放到床上的那一刻，程也安才仿佛彻底清醒过来，怀抱的余温散去，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像从来不曾得到过，而这往往就是人生的结局。

程也安忽然后怕，他竟差点陷进去了，可他不能，他提醒自己，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便不必发生，他要清醒地抽离，他害怕自己会越陷越深，爱而不得，便永远会活在痛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