狞宠记(121)

作者:穷酸秀女 阅读记录

临走时,冯元想起一事,笑得颇为隐晦:“哦,对了,那李安不是才盖了房子么,爷瞧着风水不怎么好。你帮他一把,再让他重盖一座罢。”

秋风飒爽,船渐渐驶离。

冯元立在船头,长袍被鼓吹地呼呼作响,却不觉得冷。将疑惑打通,便如开了任督二脉,心中希望渐大,腔中热血翻滚。望着城北处起烟的地方,那里火光冲天。

想到甚么,他问心腹:“是等人出门的时候放的么,没伤着人罢?”

“是,小的是在他们一家三口出门后,才放的火。后来一直等他们回来,邻里帮着把火灭完,才回来复命的。”

德冒对整个李家,包括李姨娘,全没好感,但起码人家李姨娘虽能作,跟蚂蚱似的爱蹦跶,可起码为人良善啊。那李氏夫妻算个甚么东西,一个昏聩无品,一个头发丝儿都冒着骚气。他觉得有些便宜那一双人渣了,“老爷仁慈,要小的说,烧掉他们层皮都不为过。”

冯元闻言,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揶揄道:“哦?你不是还希望着他们将绿莺藏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让老爷我跟土地公似的掘地三尺才能挖到她?怎么,突然转性了?”

德冒顿时被主子堵得哑口无言,脸爆红如朝天椒,脖子跟被扼住了的鸭子似的,咕咚咕咚往肚里顺着唾沫。太可怕了,果然还是不能胡思乱想,老爷简直会读心术。

冯元摇摇头,伸手点着他道:“还是要再历练,想甚么一般人看不出来,有点道行的却能瞧个一清二楚。你那张脸啊,简直如刻了大字。”

摇完头,他负手望向远方,河面上豁然出现一张浅笑倩兮的娇俏脸庞,“哎,我不想她将来埋怨我,再如何那也是她爹。”

“老爷真是疼李姨娘呢,小的估么,将来寻到她了,老爷也是不舍得罚的。”德冒低下头嘀嘀咕咕。

他有些醋,自己是跟了老爷多年的心腹,那还一点小事就挨罚呢,这李姨娘从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祸头子,就差在冯府横着走了,捅出来多少幺蛾子,老爷还当宝似的呢,天大的错没少干,大不韪的事儿如今也做出来了,自己在外头游山玩水地潇洒,他们在这跟傻子似的转圈圈,不公平!

冯元耳尖,回头呵斥道:“胡说!有甚么不舍得罚的。再是稀罕,也忍不了她在我脖上撒尿,腿是一定要打断一条的,也省得将来再跑。”

德冒撇撇嘴,这话谁信,谁信谁傻。

他家老爷啊,就是个干打雷不下雨的主儿!

日子如车轱辘一般,转了几个来回。

九月初,大宁卫傣家客栈。

失了三魂六魄,昏睡了几日几夜的绿莺终于醒来,迎着晨光的沐浴,红润的脸蛋没有一点病气,如才冒土的禾苗一般生气勃勃。

此时,她正一脸娇憨,抱住身旁之人的胳膊不放,时而摇着,一脸挽留依赖。跨过数百条街道,穿过十几道城墙。千里的长途,本以为没啥,没想到却是高估了自己的洒脱,乍一看到熟悉之人,竟是这般喜不自胜和涕泪交加。

“你之前就救过我,那日又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恰好在这,我跟孩子可能就要去投胎了。这几日一直迷迷糊糊地躺着,知道身边有人在给我喂药灌水,模糊中隐约知道是你,又觉得是在做梦,眼睛也睁不开,想醒又醒不来。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第105章

绿莺喜滋滋地望着坐在床沿的玄妙。

说起来, 她与玄妙虽相识不算长远,可为了自己孩子一事的帮衬与隐瞒,也算是拔刀相助的厚意了。此时更是如同见到了娘家人一般,亲切感动。

玄妙笑笑:“我问过那婆婆了, 知道这一路你的艰辛, 想必是一直一口气吊着,这到了安全之地便松了神, 身上的虚乏都找上来了, 还有你被梦魇缠身, 这才气血拥堵、滞涩了全身。我之所以来此地, 是有庵务在身, 奉师傅之命寻找多年前失踪的师叔。”零

绿莺点点头, 有些不好意思地后怕:“方才一睁眼,见到你后, 可吓死我了。这里与汴京相隔千里, 按理说是碰不见那里的熟人的,看见你了我还以为冯元也来了呢,真是吓了一跳。”

闲话两句,玄妙问起最重要的, 关于她梦魇一事:“你遇到甚么了?你可知,因着你身子如芦苇般软弱,孩子又将救命的养分汲取走,那日你闭气多时, 颇为险恶,若不是我恰好出现, 后果不堪设想。”

提及伤心事, 虽历历在目, 可本能地将之排斥在外,一说起,便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绿莺红着眼眶,凄凄然道:“那日在钟翠山上遇劫,死了好些人,后来我妹妹为了我,冒死去引走恶人,机缘巧合下与羟姜国的王子相遇,不得已远嫁他乡,过着逐水草而居、镇日马背上拼杀争地盘的日子。都是因为我,若不是为了我,她也不能这样。”

顿了顿,她紧了紧玄妙的手,强调道:“你不知道,她不是我亲妹妹,我们才相识不足两年。当初我被主家太太虐待时,她雪中送炭,本来她家也是极穷的,却还偷着给我拿馒头咸菜。我总是说得比唱得好听,说将来要照顾她,可却并没做些甚么,还骗了她,想抛开她独自去江南,我根本不值得她为我做那么多的。”

眼泪顺着下颚滴到衣襟,将胸前打湿了一片。绿莺望向虚空,那里她正懒洋洋地靠在床头,而菱儿弯身趴在她的肚前,轻声碎语,全是温馨的傻话,却又最真挚,直将人融化在心尖。

“她说我们姐妹两个要一辈子在一处,她不想嫁人,要帮我照顾儿子。若儿子将来有幸能有孩子,她再给孙子当嬷嬷。我就跟她说呀,我不会留她当老姑娘的,我要给她好好寻觅一个良人。我想着,若是府外头的良籍小管事,虽有点小钱,可没身契在我手中,再有点花花肠子,不就让她受委屈了?我就想着一定得找个靠谱的。我看府里的德冒小爷就不错,人又稳重,虽是奴籍,可在府里地位也是数得上的。”

说到这里,她有些懊恼,颇有些为难:“可又怕她嫌弃,我们本来一样的出身,我却嫁了个大官当妾室,却把她嫁给奴才,便不太敢提,就怕她多想。后来就先放着了,左右她才十三,还早着呢。我真的以为还早着呢,可谁能想到,就没以后了啊......”

说着说着,绿莺扑簌簌掉着泪,豆大的珠子砸在被上,发出一阵阵闷响的啪啪声。她抹了把眼泪,又愧疚地埋下头,如将头杵进沙里的鸵鸟一般,瓮声瓮气道:“我托人给她父母送过银钱,却不敢去相见,深怕他们会怪我、骂我。”

玄妙抬起头,递过手帕:“你......上钟翠山,是为了寻我?”

绿莺点头:“嗯,那时候想去江南,有生之年都不会回来了。我想到你对我恩同再造,就想去跟你告个别,没想到竟遇到了那场灾难......”

见玄妙忽然沉默,绿莺想到甚么,连忙手足无措地解释:“玄妙,你千万不要多想,更无须愧疚。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非要去江南,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与你们都无关。”

摇摇头,玄妙一脸凝重:“我想的是另一桩。钟翠山坐着皇庙,莫说这时候了,便是当年改朝换代时,仗打成那个样子,听我师父说,那些王公贵族,也是不敢在那里不敬的。况且我时常上下山,更是不曾见过半个不怀好意之人。此事有异。”

绿莺吐出口郁气,释然道:“无所谓了,那两个恶人也得了应有的报应。便是将他们千刀万剐,我妹妹也不会回来了。就是因为这次经历,我深受此事折磨,每夜梦魇,总能梦到妹妹会死会受苦。其实我也想盼着她好,盼着她能平安,可越是这么想着,确实惶恐忐忑。”

悠然一声长叹,玄妙有些无奈:“她与那人的相遇,便是他们的缘分了。即种因,则得果,一切命中注定。与你无关,你无须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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