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鲛(97)
眼前的场景的确是江沅没有预料的, 刚才明明李纤云并未将婴孩递在自己手中,她便突然松了手, 如此怎的是她, 反倒成了受害者?
江沅冷脸盯着李纤云, 只见她又恢复母性的光辉,将小皇帝捧在怀里不停地亲吻安慰。帝少宣确实是她的亲骨肉没错, 可现如今她竟然敢拿皇帝的性命来赌自己的一个死局!
想通了这一层,江沅觉得后怕,脑袋嗡嗡作响,若将将那身手了得的宫女没有救下小皇帝呢?
她努力让自己看得更平静一些,可宽大的裙摆下,两条腿不自觉地颤抖,头晕目眩时,她两只手使劲攥着裙摆,不让自己倒下去。
“纤云姐姐,索性皇帝没甚大碍。我…本宫有些头疼,我还是先回水晶宫休息了,就不…在这待了。”
江沅抚上额头,眉心不适地紧蹙,沐兮连忙上前搀扶,正欲离开,一声冷笑从后传来。
“沅妹妹这就要逃走了?摔了皇帝连半句都不解释,便想要走?”
果然…李纤云终究还是与她撕破脸。
江沅稳住了身形,听到身后死揪着自己不放的嘲讽声,鼓了鼓腮帮,长舒了口气,施施然镇定转身。
对上了她那淬了毒的目光,丝毫没有逃避,江沅端直了身,与她拉近了距离,眉宇间的不畏与她那娇柔的面庞想映衬,自带一股英气。
“纤云姐姐怕是记错了吧?你方才有将小皇帝准确地递到我手中吗?其实在座都看得明白,你那身旁的宫女一身武艺、身手不凡地跟其左右,就为了等这一刻的出现吧?”
江沅开口便是压制,本来还碍于刚回宫,想着再续姐妹情,没想到这一切全都是自己的妄想罢了。
人家早已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李纤云方才还柔声细语,听了江沅的回怼,瞬间满脸戾气。她的杏子眼微微眯着,似探究地微微颌首,上下打量着江沅,那涂有牛血红丹蔻的手紧握了手中的明黄色,衬得素手和面容异常苍白。
她冷笑一声,却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嘴!我既身为皇帝的生母,又怎会发疯到如此地步,竟然想着摔死我的亲骨肉?江沅,我看你是久未回宫,在外头待成了戆妇!”
坤宁宫的氛围霎时紧张起来,李纤云目光阴狠瞪着江沅,而江沅也并不甘示弱,扬了脖颈,不屑的目光低低看她。
两人的情绪似被点了引子的炮仗,异常激动,一触即发。
“李纤云,我敬你曾经有恩于我,所以…之前你从背后对我的动作,从今日起,我都可以一笔勾销。”
江沅端了手臂,昂着头,眼神侧飘殿外,那种轻蔑的口吻差点没让李纤云瞬间想丢了小皇帝,朝她掐架上去。
江沅清了嗓子,继续不顾一切大胆说道。
“但是,从今往后,你我姐妹之情就此了断。本宫亦不会再受人摆布,更不会任人欺负。”
李纤云闻言简直要气得心梗,她浑身紧绷着,努力克制自己的颤抖。呼吸却变得急促而不规律,仿佛随时要窒息一般。
“江沅!你真够可以的!明明自己做错了事,反倒恶人先告状了?你就是嫉妒本宫有了亲骨肉,而你却没有!如今我们宣儿做了皇帝,你定是心理扭曲,更加觉得不平衡了!”
江沅简直要气笑了,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在李纤云看来是满带着嘲讽。虽然她知道江沅身为捕鲛人不会哭,只会因生气而笑,越是生气笑得越厉害。
但是她从未见过如此割裂的笑容,嘴角明明上扬得厉害、可面上的眸却是冰冷一片,李纤云看着有些胆寒发怵。
她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一滴冷汗从额间滑到脖颈,她也不敢伸手去擦,只是一味地被宫女强撑撑着后背。
就在这时,李纤云听到一阵天籁低吟,似说似唱、无悲无喜,声声灌耳、道道沁入心间。令自己的身心无端地放松了下来,不似先前那般恐惧和痛苦。
正待李纤云恢复了精神打算再与江沅舌战几个回合,可檀口微张,不受控制的话语便从嗓子里滑出来。
“江沅,你别欺人太甚!”
李纤云猛地抬起头,直了目光,后半段的声音讷讷,听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如今本宫做错事承认便罢,好在我身边的宫女身手了得,本宫没有看错她。也终亏有她,幸而未酿成大错,宣儿…也定会原谅本宫的良苦用心。”
事情结局反转地太快,以至于众人都还未消化前一刻的罗生门,后一刻的婴儿衰落事件的真相却已水落石出。
谁都没有料到李纤云会突然改口承认是自己想拿了帝少宣的命去赌一场未来,包括当事人自己…
李纤云此时如梦初醒!
她环顾四周,但见群贤忠臣各个低头与她眼神回避,而自己却怎么也记不起方才自己说了什么。
她转头问向一旁的宫女,待那宫女凑她耳边禀告事情始末。李纤沅先是不敢置信,后是越听脸色越阴沉,直到最后,她青着脸,表情狰狞。
“江沅,你到底是施了什么巫术,本宫居然感受到了被夺魄?”
可站在对面的江沅无心再听得进李纤云对她指责,她焦急地摆头朝殿外寻去…
没错!是他!那鲛人惑心术的低吟,是早已刻进骨子里的熟悉,江沅不会听错的!
为了早日结束这场罗生门,江沅猛然回怼道。
“没有巫术!你刚才那番话便就是你的心里话!大家若不信可掀开这名救皇帝宫女的裙裾瞧瞧便知!”
殿内一片哗然!这西太后娘娘如何敢对皇上不敬?如何敢质疑亲生母亲对小皇帝的疼爱。
“西太后娘娘,大庭广众之下掀女人的裙子,恐怕非君子行为。”
拄拐老臣又是第一个站起来反对!然而江沅这次并不在意,哪怕这殿内接二连三地响起了对她进行的攻击指责,她也尽量罔顾。
乘人不备时,江沅跨前一步来到那宫女跟前,毫不犹豫地弯腰扯下了整条裙子。
坤宁宫内顿时唏嘘一片…
江沅抻手掂量着这条裙子,布料异于寻常般厚重,回忆刚刚那宫女接孩子时。无意间,自己瞥到了宫女蹲下时,膝盖突过厚重的布料,隐约显现在出护膝的形状。
再忐忑地朝宫女的腿上看去,江沅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只见这宫女两膝之间分别缠着厚实的兽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为即将要受罚做准备。
可这宫女护驾有功,李纤云根本无理由罚她。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一切早就有人安排好。
江沅这一大胆的举动让李纤云那副盛气凌人的面容,瞬间萎了下去。
她低头敛眸,不易让人看了去她的失意。仍然强撑着说道。
“区区一对护膝就能证明我对宣儿有二心?江沅,本宫真真悔不过当初,把你引进这高墙深宫,让你失了本等…”
皇帝被摔事件在此告一段落,大家各自站队东西两宫太后。
赵凌煜难得地没有参与进去,他斜靠在一方软榻上,懒散地撩了眼皮,眸子里闪出了一道矫健身型,令“阎王”的表情错愕了一瞬。
随即转了眸,对着江沅扬笑,清隽的眉眼多是赞赏,江沅与他对视的那一刻。
又是夸张的唇语…
仿佛在说,
“吾心甚慰!沅娘娘很快便能独当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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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沅没有心情与他周旋,只是烦躁地挪开了视线,抬脚便想离开这“风暴”中心。
去追寻她的最爱!
她就知道,一个连心头鳞都愿意舍给自己的鲛人,怎么会如此狠心避自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