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蟾记(86)

作者:阮郎不归 阅读记录

五人推杯换盏,谈得投机,原晞在房里拿着把蒲扇煎药,絮絮道:“你的伤难医,稍有不慎,落下个毛病,报仇可就没指望了。你找别人医治,一来折腾,二来别人未必尽心,万一遇上歹毒的,泄露你的行踪,岂不更加麻烦?”

蒋银蟾躺在床上翻个白眼,道:“危言耸听,十个大夫九个骗子。”

原晞也翻她一眼,道:“我千里迢迢来找你,这两个月没睡过一个好觉,就为了骗你,我犯得着吗?”

蒋银蟾鼻管里哼出一声,道:“你们王孙公子吃饱了撑的,谁知道怎么想的?”

气得原晞瞪着眼,丢下蒲扇站起身,背着手踱来踱去,半晌无言,复又坐下,捡起蒲扇,煎好了药,倒在碗里凉了一会儿,冷着脸端过去。

蒋银蟾看看他,略有些过意不去,喝了两口药,道:“你家人知道你来找我么?”

原晞说知道,不似说谎,蒋银蟾心中怪道:他家人知道我的身份,必然不待见我,怎么会同意他来犯险?盯着他,又问:“你爹没有拦着你么?”

原晞摇头,眼也不眨道:“我爹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出了事,我理当为你赴汤蹈火。”

蒋银蟾觉得这话不可信,也没说什么。原晞在路边买了几个黄橘,剥开一个递给她。满室药香混着一股橘香,蒋银蟾慢慢吃着,原晞去灯下坐着看书。药效上来,疼痛缓解,窗外杜鹃啼歇,屋里蝴蝶梦长,这次第与昨夜相比,实是天壤之别。

紧绷数月的心神一松,疲累来势汹汹,人又陷入昏迷。

次日早起,柯长老走到蒋银蟾房中,见原晞坐在床沿上诊脉,脸色凝重,心知不好,也没作声,等他收回手,方问道:“原公子,大小姐怎么样?”

原晞道:“性命是无碍的,但她脉虚迟细,阳气虚寒,我医术有限,许多药材眼下也没法找全。柯长老,妙香有天下最珍贵的药材,医术最精湛的大夫,我想带她回去,你意下如何?”

他是王子,到了妙香,只要他有心,蒋银蟾便能得到最好的治疗。柯长老是男人,深知男人的劣根,原晞可靠吗?

思量再三,柯长老觉得他至少比别人可靠一点,便同意了。

吃过饭,一行人向雅州进发,走了数百里,上得一条山岭,山路狭隘,仅容一辆车通过,两边树木茂密。原晞想此地多半有强人剪径,转过一个弯,就见一群人把路拦住了。

这群人约有二三十个,手中都拿着兵刃,为首的两个汉子,一个头戴草帽,穿着蓝布衫,提着狼牙棒,一个头戴逍遥一字巾,身披葱绿道袍,长剑指地。

柯长老在马上欠身道:“哟,这不是青荧山庄的严老兄吗?久违了,你旁边那位老兄我仿佛见过,一时想不起来了,还请你引见则个。”

戴草帽的汉子举起狼牙棒,道:“柯梦南,你这魔教妖人,旧年在岳州码头,你杀了老子五个弟兄,老子今日非把你打成肉泥不可!”

柯长老哈哈一笑,道:“原来是隐石会的熊香主,难怪看着像强盗。严老兄,你们青荧山庄是名门正派,怎么跟他们搅在一处了?”

熊超闻言大怒,挥舞着狼牙棒,飞步上前,六个人跟着他从两侧包抄。

柯长老拔剑而起,冷笑道:“鼠辈,不敢单打独斗,只会以多欺少!”

严霆之注视着马车,目光如要穿透青布帘子,朗声道:“原公子,你远道而来,有些事想必不清楚。曲凌波害死了柳玉镜,姓蒋的妖女非但不记恨曲岩秀,日前还跟他在酒楼卿卿我我。这样的女子,不值得你护着。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交出她,我们决不为难你。”

隔了须臾,车里传出一声冷笑,道:“堂堂青荧山庄的严大侠竟是个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的长舌夫,你自己不觉得可耻可笑吗?”

严霆之涨红了脸,道:“原公子,你执迷不悟,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一挥手,左右十几个人冲了上去,将贲晋等人缠住。

严霆之逼近马车,挺剑刺入车窗,一股紫烟喷将出来,斜阳照射下微微泛红,瑰丽夺目。严霆之一惊,急忙躲闪,那烟雾被山风一吹,他哪里躲得开,手脸立时发痒。

蒋银蟾昏昏沉沉之中,隐约听见打斗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遇上几个剪径的小毛贼。”原晞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管,左戳右点,一团团紫烟笼罩马车,无人敢靠近。

贲晋等人服了解药,柯长老离得远,故不妨事。斗了一阵,青荧山庄的人一大半都在挠痒,柯长老斩落熊超的脑袋,继续前行。

第八十五章 终解两相逢(三)

自太祖皇帝得中原,持玉斧划舆地图,与妙香以大渡河为界,严禁军队越界南征,两国和睦至今。大渡河流经雅州,原晞一行人走了七日,到达雅州,正是八月中旬。这七日里,蒋银蟾昏睡时多,清醒时少,并不知道要去哪里。

事有凑巧,杨家的大公子杨渭也在雅州,杨氏与原氏结盟,听说原晞来了,还带着一个重伤的姑娘,杨渭心下了然,少不得有些表示,就派人送了一颗百年灵芝。原晞谢过,煎了药,喂蒋银蟾喝下,当晚便有了起色。

青绫帐子,锦被缎褥,花梨木床,地下金兽吐香,桌上纱灯映画,蒋银蟾环顾室内,这显然不是寻常客店的房间。

“这是什么地方?”

原晞从书上抬起眼睛,道:“一个朋友的别院,你感觉好点么?”

蒋银蟾嗯了一声,道:“你这朋友是什么人?”

“他姓杨,杨家是妙香的贵胄世家之一,我上次经过雅州,也住在这里。”

“雅州?”蒋银蟾怔了怔,惊怒的目光射向他,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原晞走过来按住她,道:“你不要激动,你现在禁不起大的情绪,平心静气,听我说。要医治你的伤,需要很多珍贵药材,留在中原且不说能否找全,就算能,也要闹出大阵仗,跟我去妙香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要去!”蒋银蟾又咳嗽起来。

桌上有一罐蜂蜜,原晞转身拿碗,舀了一勺,用温水兑开,道:“眼下不是使性子的时候,把身子养好比什么都重要。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不会逼你成亲,我的家人你不想见就不见。”

蒋银蟾蹙着眉,嘴唇紧抿,暗忖他信誓旦旦,到了妙香,究竟是怎样的光景,难说得很。她担心的还不止这些,但上了贼船,行至此地,弃船也晚了。

原晞将一勺蜂蜜水递到她唇边,半晌她才张口,喝了小半碗,原晞见她精神尚可,便打开窗户,抱她到窗边的榻上看月亮。

窗外湖水浸月,浩大的一轮,弯弯曲曲的树影横斜,似苍龙戏珠。玉露泠泠,金风淅淅,又是中秋好景。

思想去年中秋,大家济济一堂,何等热闹。今年母亲走了,家也没了,倒是原晞还在身边,但他从面首变成了有恩于自己的世子,不一样了,一切都变了。

原晞见她面色感伤,暗自叹息,想了想,道:“你躺久了,血流不畅,我替你捏捏脚罢。”

蒋银蟾瞅他一眼,目光曲折,道:“不用,陪我说说话就好。”

原晞有好些话对她说,但她惨遭巨变,那些风花雪月的话都变得不合时宜,想安慰她,又怕她敏感,觉得自己可怜她,沉默着,她先说了。

“过去四个月,我遇见好多人,曲师兄,采花贼,文藻庵的尼姑们,尤香泉,胜金,臙脂……”

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由她缓缓道来,较之传闻又是另一番滋味,传闻中的她如水中月,镜中花,这时落到了实处,是明珠异宝一般的存在。

原晞凝注她,眼波粼粼,似有泪要滚落。蒋银蟾偏过脸,被他的目光烫着,直烫到心里去。山一程,水一程,追寻着她的踪迹,风一更,雨一更,牵挂着她的安危,这份情先前只解一二,当下才体会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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